青石关，东南边界的一座小城，城墙不高，却扼守商道要口。

三日前，大梁边军悄然越境，未宣而战，突袭入关，不过一夜，青石关上便已插上了大梁军旗。

守将被擒，百姓逃散，大周边境顿生震荡，消息传至归化营，姜无衣脸色铁青，抬手道：“殿下，是否立刻出兵？”

柳闲却不急，翻着兵图，语气淡然如水：“打他们，不难，难的是——怎么打，让他们疼。”

段晨也沉声道：“大梁此举，实属挑衅，他们不怕咱们动，所以动了，也要让他们怕。”

柳闲放下手中地图，眼神沉静如深潭：“青石关只是开口，他们是真想看看我有没有反应，我们当然要反应。”

他语气一转，冷了几分：“不过……不是出兵，是请客。”

姜无衣一愣：“请谁？”

柳闲站起身，抖了抖袖口的雪：“苏瑶那边，琦木坊开席，把江湖上的老朋友，都请来喝酒，游侠、旧盟、商脚、客军，不问出身，只问本事。”

段晨挑眉：“殿下，是要另组一营？”

“不是营。”柳闲目光一沉，“是影子，他们不是正规兵，但能潜，能刺，能混街坊市井，我需要一支不穿甲的军——只穿夜色。”

苏瑶是南郡旧盟之后，世家弃女，掌琦木坊已有三年，当夜，琦木坊灯火通明，满街红伞招客，楼上楼下酒香四溢。

苏瑶着紫衣，微饮数盏，望着柳闲走入中庭，笑意轻浅：“太子殿下，今夜风雅？”

柳闲一身便衣，身后只带两人，他拾步而入，笑着拱手：“今夜喝酒，不说朝事。”

苏瑶眨眼：“那您来错地方了。”

柳闲抬手，丢下一枚令牌：“东境准许设坊，但我只给一次机会，你若能招来三百人，皆有艺能，我立你为影军首坊长。”

苏瑶眉头一挑，指尖旋着酒盏：“您这是请我入局？我这是给你换命。”

柳闲话落，转身而去，只留一句：“影军之名——琦木。”

当天夜里，南郡暗巷、旧市、赌坊、镖局，各地异动频频。

第二日辰时，琦木坊门口站了三百人，有独臂刀手，有青巾商脚，有卖卦先生，有市井花娘，但每一个眼神，都不属于安稳的普通人。

段晨带人逐一甄选，归入影军第一营，设八斥、三判、一主线，柳闲坐在高堂听报，喝的是姜云亲送的老酒。

他淡淡开口：“好，三百人，不入营、不署军、不披甲，只听琦木令，赏苏瑶半城商契，再令她建四坊，一东一西，一南一北，六旬之内，扩至两千。”

姜云翻着影军名册，语气略冷：“这群人若失控……”

柳闲看着她，语气低缓：“所以坊令不归兵部，归王妃你，谁能活着杀敌，就能吃饭，谁要背后捅我，就让他死。”

姜云点头：“我会管，他们若出一人乱命，我亲手斩。”

而与此同时，禁军将领沈戍押三千人抵营，雪中换甲，营外一字排开，兵制严整，皆为皇城亲卫，沈戍行礼，拱手而立：“殿下，兵到了。”

柳闲穿着玄袍出帐，亲自检营，绕三圈方停下。“这营人不多，但我只教三件事。”

“第一，如何斩粮。”他指着兵图讲解，描绘敌军粮道部署：“敌粮三线，最长四百里，最短七十，夜行百里，设线断粮，一次就能削掉一半军气。”

“第二，设伏伏线，选地必隐，伏人必精，敌若夜行，你伏林口，敌若藏兵，你断其尾，第三，反斩回路，若我军退兵，敌追不舍，迅锋则反转，伏击尾军，追兵即亡。”

他讲解极慢，兵图讲完，天色已暗，沈戍神色肃然，半跪道：“下官……受教。”

柳闲收起兵图，语气低沉：“沈将军，我知道你忠于天子，不一定信我，但这三千人，不是我拿来威风的，是拿来——拦破口的。”

沈戍抬头，眼中微震。“若你用得好，这一仗，大周东南线，就能堵住，若用不好，你我都丢了脸。”

沈戍重重点头：“谨记殿下教诲，三千迅锋，听令杀敌。”

柳闲转头望向东南方向，远处青石关烟火未熄，大梁兵仍未退，插旗不动。

他眯了眯眼，低声开口：“是时候收网了，姜无衣。”

姜无衣从营外进来，披着旧甲，脸上带着寒意：“殿下。”

柳闲指着地图，语气不紧不慢：“你带一营，从东绕林，青石的援兵藏在林外斜道，只要切断，三日后城中就会慌。”

姜无衣眉头微皱：“不直接攻？”

“当然要攻。”柳闲冷笑一声，手指轻点图上的正面营线。“我们正面做做样子，日攻不破，三日，让他们以为我打不下来，沉不住气，然后夜里再送他们一个惊喜。”

段晨一挑眉：“谁来送？”

柳闲看他一眼，眼带笑意：“你不是向来最会‘送礼’？”

段晨低声应下，目光如刃：“属下领命，影军五十人，夜入青石，若是能烧粮、拆旗，再顺手关门，那就更妙了。”

沈戍在旁皱眉：“殿下，若段统领失败，岂不打草惊蛇？”

柳闲却摇头：“失败，他们只会以为我动摇了，成功，他们连退路都来不及想，所以这仗，不是靠赢，是不让他们明白自己怎么输的。”

夜色降临，青石关内灯火依旧，城头大梁军交替巡逻，关内粮仓封锁，骑兵分驻四门，战备看似严密，实则松散。

第三日傍晚，大周正面营地再起战鼓，姜无衣亲率主攻军假攻西门，鼓声震天，箭雨倾泻，敌人仓促应战，兵力不断向正面调集。

而就在夜色最深时，段晨带着五十名影军，从北山峡口潜入暗河，顺地势绕至城下。

他们身披夜行衣，马蹄封绒，无一声响，段晨抬手示意，五人先爬上城垛，一刀封喉，换岗未惊。

他低声道：“分三队，东门拆旗，中部烧粮，南门关门，我去主帐。”

青石城外仍在鼓战，烽火已连三日，而关内，却在这一夜——彻底乱了，东门军旗被斩，风中飘落，守兵惊觉时已乱成一团。

粮仓突起火光，烈焰爆燃，整座仓台化作火湖，南门忽然关死，铁锁落下，再无人可出。

而城中主帐内，大梁副将程原还在斟酒，他捧杯轻笑：“三日打不进，柳闲果然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