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臻臻，起床啦，阿姨做了牛奶玉米粥，还有果酱吐司！”

客厅沙发上放着小孩书包，地板上是新买的拼图玩具。林姿踩着拖鞋走过去，把昨晚没收拾的图纸捡起来，又咕哝一句：“嫂子也真是，孩子都不管的。”

孩子出来，坐在饭桌前，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迟疑了一下。

林姿笑：“怎么，不合口味？”

小孩没说话，又吃了一口，这才嘟囔：“跟妈妈做的不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阿姨用的是进口牛奶，还加了奶油——很香的。”

“我妈妈的咸粥不香，是咸的。”

林姿一愣：“咸的？你早餐吃咸粥？”

“对，咸菜，鸡蛋，还有葱花。不是白的。”

林姿笑了一下：“那是你妈妈不懂搭配。”

她刚说完，门铃响了。

打开门，是快递员。

“请问宋女士在吗？”

林姿皱了下眉：“你找谁？”

“这是从岭南发过来的保温餐，寄件人写的宋清，收件人是陆臻。”

林姿愣了一下：“我代收。”

她接过箱子，低头看了看签名——

“宋清，岭南清织线厂。”

她拆开，里面是一个熟悉的旧铝饭盒，外头还缠了布条保温，打开盖子，一股咸香扑鼻，是咸菜鸡蛋粥，旁边还有两个用油纸包着的葱油饼。

林姿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脸上颜色渐渐有些不好看。

她喊孩子：“你妈妈寄饭来了。”

孩子扑过去，一把拿走了葱油饼。

“妈妈说这个饼可以掰着泡粥吃。”

林姿有点坐不住了，她站起来，转身去了阳台，拿起电话给陆臻拨过去。

“哥，你还真让嫂子在展会那头惦记你？”

“怎么？”

“她寄饭回来了，一大早快递来的，还是她做的粥和饼。”

电话那头陆臻停了几秒，淡淡说：“我没让她寄。”

“你没让她寄，她也送。”

“她愿意做饭是她的事。”

“哥，你知道她这举动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这不是摆明了，在我面前立章吗？”

“你是来看孩子的，不是来炖粥的。”

“哥，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妈让我回来帮你带孩子，你一句话都没留我住，现在她走了你又不赶我，我是不是特尴尬？”

“你不想住就回你妈家。”

“我住可以，但我要知道嫂子这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陆臻只说了一句：“你不是嫂子。”

林姿气得手一抖，差点把饭盒掀了。

饭桌边，孩子正一口口吃着粥，嘴巴油亮亮的。

林姿站在门边，咬牙把剩下的油纸团了团，刚想扔进垃圾桶，又停住了。

她看了看饭盒，再看了看桌上那张字条——

“咸不咸不重要，能吃完才是家。”

那是宋清写的。

她写的字不规整，但力气重，就有几分风骨透了出来。

林姿气不打一处来。

同一时间，岭南展馆。

宋清刚把一个订单封好，手边那部小座机响了，是厂里转接的。

“喂？”

“小清，是爸。”

林海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点风声。

“怎么了？”

“你妈刚才从亲戚那听说，陆家那边……陆妈把她外甥女接去你家照顾孩子去了？”

“我知道。”

“你不生气？”

“我出门前，她就说了。”

“你放心，那姑娘别的本事不大，就是嘴甜，脑子转得快。你妈怕你吃亏，今早都气哭了。”

“让她别担心，我吃不了亏。”

林海那头沉默几秒，笑了：“你啊，这种时候都不肯多说句狠话。”

“我现在说狠话，不值钱。”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再等等，我这单要谈完。”

“行，那你把自己照顾好。”

“你们也别操心，我是宋家的。”

林海那头笑出了声：“对，你是我宋海林的女儿，不是谁给的大小姐。”

“爸，你放心，我厂不倒，我人不散。”

“那你……饭吃了没？”

“吃了。我还寄了一锅回去。”

“你寄谁吃去啦？”

“孩子。”

林海那头感慨得不行：“哎，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守锅的。”

挂完电话，宋清站在展位边，看着那份刚签完字的订单。

买家是东南亚那边做手工布艺的商家，看中的不是布料本身，是她的“封布章”工艺。

“咱要的就是这种踏实劲。”

那人握着她手一边说：“国外都嫌手缝贵，你这不光便宜，还带人味。”

“人味不是便宜货。”

“不是，是稀缺。”

“那就好好谈。”

那一单最后签了三千码布，分三色，一口价。

宋清把单子塞进文件袋，嘴里嘀咕：“这锅，值一趟粥。”

她没说是值自己熬的。

她是说，那边，有人在吃，就值。

岭南那边天刚亮，宋清的展位前已经排了人。

她拎着布卡站在摊位边，一边指着布头讲解，一边拿旧算盘敲着价。

“你要五十码的成色，就得拿一样配线，不然退色算你头上。”

“封布章不是你买了就能贴，要签字报备、加印烫码、挂号建册。”

“你做婚庆布？那得过我手。”

对面那厂的小老板听得嘴巴张了又闭，最后只能讪讪递上名片。

宋清接也不接：“名片我不留，订单我记得清。”

讲完这一圈，她回到摊位后边，从灶台似的小锅里捞出点白粥，蹲着吃了几口。

刚吃到第三口，身后有人唤了声：“宋厂长。”

她回头一看，是前几天那个南方日报的记者。

“你又来干嘛？”

“您这摊位今天被轻纺专刊点名了，说是‘最有实操感’的代表展位。”

“他们真敢写。”

“我们总编说，‘这厂长说得比写得还实’，专门让我来做后续采访。”

“你不是前天就问完了吗？”

“但市宣传口说了，让我盯你三天，说你这人写不深。”

“我这人是下锅煮的，不是搁稿子里端的。”

记者憋笑：“那也得采访，您讲讲今天的参展体会呗？”

“体会？”

宋清放下碗，站起身：“今天粥煮稀了，但锅没焦。”

记者：“啊？”

“意思是——布卖出去了，钱还没收回来，但人还在。”

“哦哦……我记一下。”

宋清扫他一眼，笑着说：“你是真敢把这句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