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太轻。”宋清语气淡，“我这不是打脸，我是给他们全公司集体做了个门口排队的大型公开道歉。”

“他们要写，就让他们写。”

“我就站着，看他们以后怎么收场。”

正说着，邓主编亲自走过来，笑呵呵道：“宋总，我们厂报是厂报，不掺水分。你有货，我们就有文章。”

“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打得过今天，不等于拿稳明天。”

“你这货真不错，老厂都看进来了——下一步要小心，盯紧你的供货线。现在开始，就有人要断你布头、卡你物流了。”

宋清听完，也不惊。

“他们敢断，我就去源头收。”

“他们敢卡，我就直接开一家自己供自己。”

“你以为我做这一摊子，是为了做个女老板？”

“我是不想求人。”

“只要我摊子立得住，别人就别想把我从市场踹下来。”

“明白。”邓主编竖了个大拇指，“下期我给你写个长篇连载，专门讲你这‘一个人的设计部’出世记，记载下来，让这些爱嚼舌头的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把针缝进他们脸皮上的。”

一圈人笑起来。

而展会最后两小时，订单爆表，现场签约五百件样品，三家厂商直接签订春夏联合供货计划。

锦绣行没来——他们不是不来，是被人盯着不敢来了。

《广南厂报》的稿子一出，半个同行圈都知道，宋清这回不是“情绪回击”，是“产业正名”。

这不是打口水仗，这是实锤，还是一记正中下怀。

当天晚上，厂报内页流出，被复印传到几个车间、合作单位、乃至《南方纺织协会》的内部文件交流组。

到了第二天，林成亲自打来电话。

“你小子真是狠。”

“我都还没派人上场，你就先拿下一线市场了。”

“林总。”宋清语气平稳，“我这个人您知道，别的没有，脾气大。”

“只要让我踩实地，我就要一脚把泥给踩成水泥。”

“谁敢说我靠裙带，我就给他们一整面墙，把他们名字一个一个挂上去，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靠得住的，是自己这双手。”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下，林成忽然笑了：“下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怎么了？”

“我准备给你一部分南线渠道的权限。”

“不是奖励，是你已经用成绩把它挣下来了。”

“到时候别客气——你该干啥干啥。”

“谁挡你，你就砸谁。”

“我坐你后面，看你表演。”

林成的电话刚挂没两小时，宋清这边办公室门又被轻轻敲响。

“进。”

刘秀英走进来，语气却有点迟疑：“宋总，有点……不太好解释的事。”

“你这语气，是要告诉我哪个车间着火了，还是哪个供货商跑路了？”

“不是。”她低头翻出一份纸质杂志，封面赫然写着《干部与经济》。

她指了指内页：“这期杂志第四版，登了篇人物特写，讲的是南方某体制单位里一位副处的家庭故事。”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您自己看吧。”刘秀英翻开那页，“里面照片……是陆先生年轻时的照片。”

宋清眼神一顿，手下动作也跟着停住了。

她接过杂志，低头看。

那照片上，确实是陆臻——比现在年轻些，穿着一身旧式灰制服，坐在林场会议室的长桌前，表情一板一眼，旁边附了一行说明字：

「原某地林业司调研员，后调任副处，调任时间为1978年秋。」

下头文章洋洋洒洒写了近三千字，全是褒奖词汇——什么“年轻有为”“稳重果决”“为集体林改立下汗马功劳”云云。

宋清扫了几眼，又往后看，最后一段写着：

“如今该同志虽已调离原系统，转至地方经济口，但其家属简历未曾公开，坊间传其妻为‘南方服装出口最亮女企业家’，为人低调，实难深究。”

这一句，仿佛平地一声雷，炸得宋清脑袋嗡地一响。

她闭了闭眼，把杂志合上。

“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是转岗进来的，之前做的是林改调研。”

“他说是低调，不想扯进我这边的事。”

“可这篇文章，说得太细了。”她低声喃喃。

刘秀英：“您要不要……问问他？”

“问。”

宋清手指扣了下桌面。

“但不是现在。”

“我晚上回去，亲自问。”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些：

“我不是怕他有背景。”

“我怕他瞒我。”

晚上。

陆家小院，红烧肉香刚起锅，陆景在饭桌边抱着作业本念英语单词。

宋清进门没说话，换了鞋，径直走进厨房。

陆臻还戴着围裙，一手正拿着锅铲，一手搅着汤。

“你回来了？”

“嗯。”

她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你以前，是不是当过副处？”

“……是。”

陆臻没回头，语气还是平平淡淡。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她声音不高，但字字打在心上。

陆臻手里的锅铲停了两秒。

“我不是不说，是我以为……说了没用。”

“我是你老婆。”宋清低声说，“你不该让我从杂志上知道这些。”

陆臻终于转过身，看着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那个系统出来吗？”

“我不想靠那身份。”

“我也不想你跟我在一起后，被人说三道四，说你‘傍上体制’、说你‘搭上人脉’。”

“我怕我站得太高，遮了你光。”

宋清看着他，眼神却没那么容易软下去：“可你瞒我，就是不信我。”

“你怕我听见你以前当过副处，就觉得你比我强？”

“还是怕我把你当成利用价值？”

“陆臻，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信我，你就是把我当外人。”

陆臻没再说话，半晌，他脱下围裙，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我不是不信你。”

“我是……太信你。”

“我信你能靠自己走到现在的位置，所以才不想让我的过去，哪怕半点，给你沾上功劳。”

“我希望别人说你厉害，是因为你真的厉害。”

“不是因为你老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