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周清望着裴执房间的方向看了一会，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好似只有这么看了一眼，才能够走。

肖闵徽心情也不好，没有多说话，但难得做了一个绅士的事情，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电脑。

等坐上了车，肖闵徽正打算启动车子的时候，周清突然出声。

“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吗？”

肖闵徽动作顿住，侧头看了她一眼，收回了手。

坐在停车场里没有什么可以做的，至于为什么坐在这里，不用说也都知道。

周清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向肖闵徽，她没有开口问，但是她那双眼睛什么时候都说出来了。

肖闵徽：……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让周清看自己的聊天界面。

“他还没有回复。”

其实，肖闵徽给黎盏发微信也纯粹是因为周清时不时地看着他，不然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也挺尴尬的。他也知道黎盏不会看手机，只有在结束之后才会给他打电话。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实在是周清这个样子看着还挺可怜的，要是裴执知道了，就他那个死恋爱脑，肯定又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怪在自己身上。

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周清看了那毫无动静的聊天框，收回了视线，双手死死攥着安全带，脑袋靠着车窗，目光一直死死盯着电梯入口。

什么都看不到，但这也只是她的一个执念。

……

鸣章园，肖闵徽在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将裴执房间的门给关死，留了一条缝隙，所以，他与周清出门的动静，裴执跟黎盏都听到了。

黎盏第一时间看向裴执。

“周清小姐走了。”

裴执眼皮微动，这才抬起了手。

黎盏虽然高，但是瘦，他不跟美国那群人的习惯和流行走，超级不喜欢锻炼，以至于扛着裴执出去，几乎是燃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他靠在墙边，双手叉着腰，胸口起伏，大口喘着气，额头上也冒出一层薄汗。看着裴执那副失魂落魄、浑身湿冷、像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阴湿狼狈模样，眉头狠狠皱在一起。

没好气地走到衣帽间，随手扯出一套衣服，几乎是扔到裴执身上。

“赶紧把衣服给换了，要是感冒了，你这病得拖一阵。”

裴执迟缓地低下头，看着怀里柔软干燥的布料，又抬起眼，眼神空洞地看向黎盏，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或者听懂了，但身体和大脑的连接已经中断。

他麻木地抬手拿起衣服，因为长时间冷水的冲洗，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他的动作异常缓慢，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湿透的布料紧紧黏在皮肤上，冰冷刺骨，与伤口摩擦时带来尖锐的疼痛，让他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但他一声不吭，只是笨拙地、费力地解着扣子，扯着衣角。

看着他这个样子，黎盏抬手扶额。

“这不像你，裴执。”

几年前，在美国的时候，他也见过裴执病发的模样，但是一旦逃离出那种状态，裴执就会立马变得‘狠厉’。

这里的狠厉是指对于他的疾病。

在早期，裴执的确是有任由病情发展的情况，但是到后面他想要战胜病情，杀死心底深处那个卑劣的自己的时候，裴执每次病发后，眼里的杀气与坚定，是黎盏放任裴执不找自己治疗的理由。

可是现在，裴执眼里死气沉沉，再无斗争。

“你怎么了？一次就被打倒了？”

黎盏想要活跃气氛，想要激起裴执的斗志，但显然他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

因为裴执还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黎盏很头疼，连带着牙齿好像牙疼了。

都怪昨晚没有休息好。

“你是觉得被周清小姐发现了你这个样子，所以才这么……”

黎盏顿了一下，在自己的词库里寻找了一下合适的措辞。

“懦弱？”

这个词有些重，但这个词用来形容任何一个男性都很冒犯，这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所谓的自尊。

可裴执听到这个词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黎盏想到了昨晚的事，也不是抱着试探的心思，而是寻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真该让周清小姐来看看你这个样子，她那么坚韧的一个人，肯定会对你很失望。”

‘失望’两个字重重地落下，裴执终于有了些许反应，那双空洞空寂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黎盏抬了抬眼镜。

“你知道我们刚才赶过来的时候周清小姐是什么状况吗？”

“她很担心你。”

“周清小姐向来很得体，但是刚才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很不安。”

“裴执，至少我看来，周清小姐并没有恐惧，她并没有害怕你，也没有讨厌你。”

“裴执，她在担心你。”

裴执一直低垂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他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在黎盏的脸上。

黎盏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继续说道。

“她站在门外，整个人绷得像一根快要断掉的弦。裴执，她在害怕，不是怕你，裴执，是怕你出事。”

“你应当知道她母亲的病情，我敢肯定，几年前，周清小姐的母亲也经历过自我伤害的阶段，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周清小姐一定会很痛苦。”

“在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也想到了你可能会伤害自己。”

“周清小姐的母亲好不容易走出了那个阶段，周清小姐好不容易不用担惊受怕的，但是，裴执，你还想要让周清小姐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尽管这般颓废麻木下去。”

说完，黎盏一副生气的不再想管裴执的模样，转身就要离开。

‘你还想要让周清小姐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吗？’

这句话比任何关于他自身“懦弱”或“失望”的指责，都更具毁灭性的冲击力。裴执身体猛然一震，空洞的眼神终于聚焦。

他沉溺于对周清会厌恶他的恐惧之中，却忽略了周清会痛苦这件事情。

是啊，他见过的。

见过周清因为她母亲病情的恶化而痛苦得快要崩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