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盏在犹豫。

如果接了电话要怎么跟周清说明裴执现在的情况。

如实说？ 不行，裴执不愿意周清知道他这个样子，如果说了，明天他的小命就会交到裴执手里。

善意的谎言？黎盏不是不会说，只是他不太喜欢，而且，他把握不好那个度。

那不接电话呢？

黎盏想到这个选项的时候，目光落在了裴执身上。既然能够让裴执如此买醉，这就说明了两人的关系应当到了一个比较尴尬僵硬的阶段。起码，裴执是被动方。那么就很有可能周清不会主动联系裴执。

若是明天裴执清醒过来，知道自己错过了周清的电话，恐怕又会悔恨。

短短十秒的时间里，黎盏思虑了太多，实在是无法抉择，头一次觉得这个电话铃声这么恐怖。

越往后拖，越是紧张。

到最后几秒，黎盏眼睛一闭。

“算了，任由天命。”

然后手机随意一点，电话接通了。

“……”

黎盏没有敢先说话，却不想对面周清也沉默不语。双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救护车上的医生和护士也很默契地没有出声。

周清察觉到了不对劲，上一次裴执没能够接到她的电话，连续回拨了好几个，甚至直接赶回了家。

并不是她有多看得起自己，而是她了解裴执的行事习惯。

疑惑的声音传来。

“裴执？”

黎盏不知为何手有些抖，他深吸了一口气。

“周清小姐，是我，黎盏。”

周清立马坐直了身子。

“黎医生？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裴执怎么了？

即便周清有意压制，但黎盏还是听出了几分紧张。

黎盏心里有了底。

早在别墅与周清聊天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周清情绪的复杂。她对于裴执的感觉，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如此，黎盏心里便有了主意。

他斟酌着措辞。

“裴执他…就喝了点酒，现在有些不太清醒。”

旁边的医生和护士：……

这叫‘就喝了一点酒’？

这叫‘不太清醒’？

周清沉默了好一会儿，仔细聆听对面的声音，但没有听到其他声音。

“你们还在会所？”

黎盏毫不设防。

“啊，对啊，在等车。我待会送他回家。”

周清嘴角抿直，脸色不太好，声音也冷了下去。

“黎医生，你好像不太会说谎。”

她知道裴执常去的会所风格，哪怕是包厢里也会有低低的音乐，声音不大，但如果黎盏在会所包厢里，在没有说话的情况下，应该是可以听到隐约的音乐声音的。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太过诡异的安静。

听到周清的话，黎盏心里咯噔了一下。

什么？他露馅了吗？不是，他就顺着话说了一两句，什么都没有说啊。

意识到这一点，黎盏瞬间就发现了周清问的问题很有学问。但黎盏没有时间细想太多。

“啊？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了善意的谎言，但请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即便是善意的谎言，说太多鼻子也会长长长粗长大长臭的。

周清不想跟一个心理医生绕圈子和打语言战。

“黎医生，是裴执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所以你骗我，对吗？”

黎盏：……

为什么他一个心理医生面对一个人的发问能够这么紧张？还有，周清小姐到底是在哪里学习的交流技巧？竟然还会用诱导性的发问。

“诶呀，周清小姐，我都说了他只是有点不太清醒，你知道的，裴执一喝酒就会有些上头。”

听到黎盏这样的回复，周清便知道从黎盏这里听不到真实的情况。

“黎医生，你说错了，裴执喝酒不会上头。”

裴执是强大的，克制的，理性的。

黎盏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不知道怎么回复，一听到周清的话，他突然轻笑出声。

“周清小姐，如果他真的单纯只是你以为的形象，那么你应该清楚，我们不会有在别墅谈话的一天。”

裴执本性强势，霸道。

周清知道。

但周清不知道的是，裴执会偏执过度到变态的地步。

黎盏不知道周清对于裴执曾囚禁过她的评价是不是有因为自己内心愧疚而有去恶化过，但裴执那样的行为，就已经说明了他是一个行事激进的人，如果情绪压抑到了极点的话。

周清心脏骤然一缩。

“黎医生，麻烦你说得更清楚一点。”

“我的意思是，裴执很伤心。”

至于为什么伤心，他只知道与周清有关。

周清想到进房间后因为她态度的变化而不解的男人，眼眸低垂。她好像的确过于心狠，今天晚上，裴执默默陪伴了她很久，甚至还无端遭受了她的一番怒火牵连。

“他……”

还好吗？

可是这句话怎么都问不出口。

裴执是因为她才会在凌晨出门，在会所深夜买醉。

黎盏叹了口气。

“他不太好。”

黎盏想起刚才裴执那骇人的模样，又恐惧又担心。就好像，周清不爱他是一种莫大的痛苦，那么，如果周清抛弃他，裴执是不是又要跟几年前一样，也开始抛弃自己？

是的，一定会。

今天晚上裴执就差那么一丁点就进入到了那样的状态之中。是听到周清的名字才有一点变化。

他很早之前就说过，周清的突然出现，对于裴执而言是药，但也很有可能会变成毒。

现在，周清的‘药性’已经开始有些变质了。至于什么时候质变成‘毒性’，就要看之后周清对裴执的态度。

黎盏无法左右人的感情，但他作为裴执的朋友以及主治医生，真的不忍心再看到裴执自我折磨的样子。

他问。

“周清小姐，你真的不打算爱他了吗？”

不是问的爱不爱，而是问的打不打算。

这就是为什么周清一直避讳跟心理医生过多交流的原因，他们洞察人心的能力实在是太过恐怖。

周清给出了早就有的答案。

“不。”

毫不犹豫。

这是从始至终她最清醒的一件事情，她与裴执不可能会拥有未来。

即便……

周清手攥紧，眼神逐渐深沉。

算了，没有即便。

她与裴执的开始始于利用和欺骗。

不会有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