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允听到“妈妈”二字，那双疲惫沧桑的双眼瞬间睁大，整个人剧烈颤抖，膝盖一软，顺着木门缓缓滑坐在地，仍死死攥着周清的手不肯松开。

她将脸贴在门板上，想要透过门缝看到周清那双刻在她记忆深处的眼睛。她其实记不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一种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那是一种被身体记住的痛，所以在她还未想起来的时候，眼泪已经先流了出来。

泪如雨下，大颗大颗砸在周清手背上，周清只觉得手背上的皮肤被烫了一下。

她也在无声的哭泣。

母女两人隔着一道破旧的门就这样哭得好似要把这些年没有相认的痛苦都倾泄出来。

“妈妈在这……妈妈在这……”

林纾允哽咽着重复。

“你是我的妞妞没有错。”

林纾允瘦到过于骨感的手指不停摩挲周清手腕处那一个类似朱砂痣的痕迹。

眉头越皱越深，脑子也越来越疼，她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妞妞，只知道妞妞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以及专属于她孩子的红色痕迹。但是其他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她还有一个深爱的人，不记得那个深爱的人已经离她和妞妞远去。

可即便不记得，心上的痛却那么清晰那么深刻，让她恐慌到想要迫不及待地想起一切，好似不记起就会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但强迫自己虚弱的身体去做违背身体承受能力的事情会遭受反噬，林纾允头疼欲裂，松开抓着周清的手，开始疯狂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林纾允是一个性子温柔的人，哪怕是犯病的时候也只是攻击自己。可是现在的她嘴里溢出格外痛苦的喊叫与嘶吼声。

目睹这一幕的周清，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

她很少这么直观地看母亲发病的时刻，大多数是看见母亲发病后一个人缩在柜子里的模样。

母亲那毫不收力的一拳又一拳，沉重地砸在了周清的心上。

“不，妈妈，我是妞妞，我是妞妞，你不要伤害自己。”

周清竭力伸出手想要抓住林纾允阻止她打自己的脑袋，但是门缝就只有这么大，她怎么都没有办法将手伸得更近。

但周清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莽撞地继续使劲，衣服已经被破裂的木门割破，衣服上也湿润了一片。

原本一直在一旁看着的裴执，见到那暗色的痕迹，神色一凛。他上前控住周清的手。

严声道。

“松力。”

周清显然没有办法听到他的声音。

裴执不可能让周清这样下去，对她对里面的她母亲都不是很好。他伸手用力按了一个穴位，让周清身体松软下来，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

而后他又十分迅速且小心地将周清伸进门缝的手拿出来，直接将人给抱开，冷声下命令。

“破门。”

明明声音不大，但几米开外守着的两个保镖同时动作走上前来。

周清反应过来，伸手攥住男人的衣服。

“小心，不要伤到妈妈。”

她挣扎着要从裴执的怀里出来，男人怕弄疼她的手，松了力道，却还是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心，他们有分寸。”

这木门不够结实，也用不上直接暴力拆卸。他们都有经验，知道该用怎么样的力度。

其中一个人上前，保险起见，甚至都没有用上腿，直接用手肘往门闩的位置用力一击。

他看了一眼情况，而后朝着裴执点了下头。

周清立马跑过去。

她身形纤细，能够在不伤到林纾允的情况下，推门侧身进入。

然后就在她进去的那一刻，林纾允经受不住如此大的刺激，直接昏了过去。

周清立马冲上前。

“妈！”

周清扶住林纾允软倒的身体时，清晰感受着她因为长期被病痛折磨而过于瘦削的身体。

张医生已经让人抬着担架过来。

“清清，往后退一些。”

周清顾不得痛苦，但是在她发现以她的力气都能将母亲抱着移动的时候，鼻尖酸涩得厉害。

张医生率先赶过来，她拨开林纾允汗湿的额发，简单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用手电筒照向瞳孔。

“应该是太过激动引发的昏厥，得立刻将人送回去，需要做个更精细的检查。”

裴执也已经进来了，他从周清手里接过林纾允，将她放到担架床上。

而后把周清往后轻拉半寸，给医疗团队腾出空间。

他注意到她手腕上的血痕已凝成暗痂，混杂着木屑的伤口边缘微微红肿，脸色微沉，伸手要抓住仔细查看，被周清下意识避开。

“我没事。”

她紧紧盯着担架床上的母亲。

裴执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周清执拗的侧脸，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担架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吱呀声，划破凝滞的空气。周清跟在旁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纾允被推进了CT检查室，周清贴着玻璃望着里面，CT室的冷光映在她的联行。

“坐会儿。”

裴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周清摇头，裴执却是直接将她抱起，而后放在椅子上。

他按住周清的肩膀。

“阿姨那里有医生，不会出事的。”

“你的伤口得处理，不然会感染。”

周清无动于衷，视线始终黏在检查室门上。

裴执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周清的样子。在他的视角里，周清一直都是乖巧勇敢坚韧的。

从未有过如此慌乱脆弱的时刻。

裴执沉声说道。

“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全，总不能阿姨醒来之后，看到的是一个病恹恹的你。”

这句话让周清浑身一震。

见他有了松动，裴执连忙拿出剪刀将她右手臂上的衣服给剪开。

裴执并不是专业人士，但他足够小心，动作虽然慢一点，但是却没有伤到周清。

刚才所有注意力都在母亲身上，周清感觉不到疼，如今却觉得疼得厉害。

也冷得厉害。

裴执抬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将处理伤口的活交给了被黎盏拉过来的护士，自己则是在周清旁边坐下，直接周清抱到自己的腿上，从她身后将她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