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执在里面又待了一刻钟才出来，因为不放心，打开了手机里的监控画面。

肖闵徽见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还是将周清放在了心上。只是许久没有见裴执这样阴鸷、眉眼间都是戾气的样子，肖闵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裴执先一步走到了酒柜，取了酒出来，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倒酒喝酒，肖闵徽也跟着一起喝。

直到一瓶酒见底，肖闵徽这才压下了男人想要继续倒酒的手。

“聊一聊？”

裴执终于抬眸看向他，肖闵徽被他看得心里一惊。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里面是连他也都没有见过的冷漠与颓废。

肖闵徽攥着杯子的手猛地收紧，杯壁上的寒气透过皮肤钻进骨头缝里。

他认识裴执二十多年，从少年时一起读书，到后面一起在国外留学，到后来回国接手家族生意，见过他被欺压时的落魄，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见过他几年前发病时的狼狈以及诊治时的痛苦，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裴执。

看似还坐在这里，可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雕塑，只剩下一具被暴戾与痛苦填满的躯壳。

肖闵徽眼皮颤了几下，在想着黎盏立马飞回国还来不来得及阻止裴执发疯。

“你这三天…都没有合眼？”

 肖闵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裴执这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哪怕是当年进行强制治疗的时候，裴执也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

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底青晕明显，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面是被指甲划破的痕迹，有些更深重的则是一条血痂，身上有很重的麝香味。

裴执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在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又将屏幕按亮。

肖闵徽的目光也瞟向裴执手机屏幕。监控画面里，只能够看到周清蜷缩在床上，整个人小小的一团，不需要其他任何环境与情感的渲染，就能够深刻感知到周清的可怜与无助。

肖闵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黎盏说过，在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乱开口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引起人的情绪波动。

他觉得裴执已经到了一个情绪的临界点，只需要一个点，就能够瞬间将他点燃，他的世界也会瞬间崩塌。

这样的气氛过于压抑，肖闵徽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让裴执继续开酒继续喝。

“花了这么长时间养好的胃，你现在是又要作死吗？”

怕裴执不放在心上，肖闵徽还特意搬出了裴执小姨。

“我听说程姨已经回来了，你也不想让她担心吧？”

肖闵徽本是一片好意，可他还是没有完全理解黎盏的那句话。误打误撞，这短短两句，却让裴执想起这几个月来周清亲自下厨时总会念叨他不按时吃饭，还会亲自监督他吃保养胃部药品的事情。

至于小姨……昨天晚上他们才见过，还在一起好好商量要怎么安排她与周清的见面。

男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一边盯着手机里的周清，另一只手之间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口的弧度。

“咔嚓”一声，这上乘质量的杯子竟然就被裴执这样徒手给捏碎。鲜红温热的血沾染在透明无瑕的玻璃碎片上，一种诡异的美。

肖闵徽心头一跳，这才发现裴执那只手本就已经伤痕累累。

几年前在裴执发病最严重的时候，他也总会弄伤自己，黎盏说，这样的自残，是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堕落深渊。

那个时候，黎盏只能够让裴执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只不过尽量地减轻自残的频次与程度。肖闵徽很讨厌美国的原因之一，就是在那里他见过太多次被自己折磨得不像样的裴执。

曾一度，肖闵徽对血的味道有生理性的呕吐。

黎盏说这样的行为会令人上瘾，到最后又会演变成另一种病，裴执便凭借令人难以置信的自控戒掉了这个坏习惯，到后面去战区待了一段时间，就彻底好了。

可是现在，肖闵徽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自残的裴执。

他这不像是简单的因为愤怒而捏碎杯子，更像是为了感受那疼痛与血腥味带来的爽感。

“裴执！” 

肖闵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不管不顾从他手里夺走手机放到一边，又拿出医药箱用止血纱按在他的手掌。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黎盏怎么跟你说的？不能够再伤害自己。”

过去那一年裴执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多少的伤痕，肖闵徽不知道如今那些伤痕是什么样子，因为自那之后，裴执就已经抛弃了他曾经最喜欢的游泳项目。

裴执直接将手抽开，他冷冷地扫了肖闵徽一眼。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肖闵徽的心脏沉了下去。

裴执这样子，分明就是完全不顾黎盏的话。可怕的不是他不清醒，可怕的是他选择清醒地沉沦。

肖闵徽头一次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跟着黎盏学习一些心理方面的知识，不然也至于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有些手足无措。

在他准备给黎盏打电话的时候，余光中就见裴执又拿起手机，放大了监控画面，就那么直直地定定地盯着床上的周清。

肖闵徽动作一顿，突然说道。

“要是被周清看到你这个样子，你一定会后悔。”

说这句话的时候，肖闵徽目光一直落在裴执的脸上，想要看到他的反应。

可他想象中的慌乱担忧并没有出现在裴执的脸上，相反，他竟然在裴执的眼里看到了一分嘲弄。

肖闵徽越来越弄不懂裴执的反应，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裴执终于开口说话。

“后悔？”

裴执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器里挤出来的，沙哑、干涩、粗粝，带着浓重的嘲讽。

“我要的就是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

男人伸出带血的手隔着屏幕摸着周清的连，嘴角勾起一抹危险至极的弧度。

“我要让她知道欺骗背叛我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