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垂下眼皮，心口一窒，抿了抿唇，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好在是隔着电话，裴执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男人的声音很低，也很温柔。

“下次给我打电话，能不能只是为了我一个人，嗯？”

周清眼睫微颤，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可她不敢让裴执发现，只能够深吸一口气，轻声，甚至是用气声。

“裴执，你怎么这么黏人啊？”

完全不像那个她以为的外表矜贵温柔实际却冷漠疏离的人了。

黏人。

听到这两个字眼，裴执愣怔了几秒，随即眉头一挑，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词被周清用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确是恨不得能够时时刻刻跟周清在一起，若不是强行将人绑在身边会伤害到她，他早就实施自己的想法了。

“嗯，会觉得我烦人吗？”

“不准觉得我烦人。”

“听到了吗？”

哪怕是最温柔的语气，也能够听出他霸道的本性。

周清怕裴执越扯越多，连忙应允了下来，又寻了个借口才终于挂断了这个电话。

她眉间微微蹙着，在庆幸自己得到裴执信任的同时，也在恐慌着，裴执表现出来的越来越深重的情意。

再抬眼，周清的眼里难得出现了几分迷茫。

白芷将方教授的话放在了心上，让周清跟陈婷负责查取相关第三方检测机构的资料，并进行走访调研。

周清还记得她问方教授的那个人名。

杨舒。

这个名字并不是很特殊，光只是在随城的同名同姓就有几十人。周清利用关键词爬虫技术，将范围缩小到只有两个人。

周清再深度搜索这两个人的信息，发现了两人虽然涉足该领域，其中一个只是一段工作经历，并没有深耕于此。

而另一个杨舒，不仅曾经是一个机构的法定代表人，更重要的事，这家机构，六年前很突然地就注销了。

周清心里突然一咯噔。

时间完全能够对上，也符合白芷说的六年前人去楼空的情况。也就是说，这个杨舒应该就是白芷跟文教授提及的那个人。

以白芷的态度来看，这个杨舒与王晟应该是有关联。只不过互联网上能够查到的东西还是太过局限，周清将杨舒当年那家机构的地址给记了下来。

关闭网页，周清暂时将这个事情放在一旁，打算与石倩下去她们挑选出来的三家检测机构实地走访一下。

可刚一站起来，周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清清，今天爸爸上午需要去个地方，下午再陪你打球好不好？”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周清好不容易等到自己放假的时候撞上父亲刚好休息的时间，所以缠着父亲陪着自己打网球。

只是那天父亲却是难得地失约了。

所以周清才会记得格外清楚。

周清眉头紧拧，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这个一件往事。她看向窗外，黑云沉沉，没有任何记忆里的样子，心却突然慌了一下。

除了刚开始的那两年，周清其实很少会在白日里没有刻意回忆的情况下想起父亲了。

因为她要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事情，所以不得不将所有的感情压下去，只有在深夜释放。

这一次例外……周清抬眸看向远处的天空。

爸爸，是你在给我提醒吗？

石倩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怎么了？”

周清摇了摇头，笑了笑。

“没事。”

只是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石倩抬手放在她的额间。

“身体不舒服吗？好像有些低烧。你今天就别去了？弄点药吃。”

“没有不舒服，只是看着这天气，心情也跟着不太好。”

石倩没有怀疑周清的话，在她看来，周清一直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不是那种扭捏性子。

除非是什么的确不方便让她知道，那她就不适合再问。

“那既然如此就走吧。”

在白芷的带领下，石倩的工作行事风格也是干净利落。

周清点了点头。

而就在调查完一家机构准备下班回去的时候，周清猛然醒悟，连忙拿出手机调出备忘录，看着那个地址。

眼睛睁大，嘴巴微张，倒吸了一口气。

她急忙跟石倩道别，让司机送她回家。

路上下了雨。

那天也是一样下了雨，她在家里的书房看了一下午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她记忆力还算不错，在查到这个机构信息时，她本以为自己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是因为自己在随城长大，对于各种地名有着天然的熟悉感很正常。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熟悉感并不是只是对于某个字眼的熟悉感。而是对于这一整个地址。

会不会是父亲也查到了杨舒身上？

周清迫不及待，车子一停稳就直接小跑着进了楼。

她记得没错的话，应当是一张纸上的东西，夹在了一本书中。父亲有这个坏习惯，不会特意去找自己常用的本子，经常是需要用的时候随意写在一张纸上，而后再将这张纸夹在本子里或者书里。

周清从书架上取出一摞书，快速地翻阅着。

终于在一本书里发现了夹着的纸。

她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纸。

上面写了很多东西，有书的摘记，也有某些案子的思索逻辑，这个地址掺在其中并不明显。

也难怪当初她没有特别注意。

周清只觉得灵魂都在颤抖，一时间眼眶酸涩。这种时隔六年多的父女之间的默契以及用文字的沟通，足以让周清因此感动哭泣，将多年来的情感宣泄而出。

多年前父亲对她的教育在此刻得到了验证。

周清抬了抬头，没有让眼泪流出。

她找到了新的线索，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周清看着窗外，在天空中，几乎是一整片的乌云中竟然有一处露出了更上一层的天光。

这样的光就像是周清与周渊骅之间灵魂沟通的桥梁，周渊骅用一束光告诉周清，她已经在逐步接近真相。

你很棒，清清。

周清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就以这样的姿势站了足足两分钟，而后才将那情绪压下去，朝着那束光扯了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