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笑着挪了个身位，将门彻底打开。

在看到周清的时候，林纾允眼睛瞬间就亮了。若是熟悉周清的人也看到了，就会发现母女两这神情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你还没有走！”

周清喜欢这样鲜活生动的母亲。

“对呀，还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周清走上前，她下意识想要拥抱，但还是忍住，双手就放在身前紧紧攥在一起。

林纾允是一个很细心温柔的人，看到周清的动作后，朝着她伸出手。

周清愣在原地，怕这一幕只是自己的幻想，一碰触就会像泡沫一样破碎。

林纾允抓住她的手。

“我也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周清人都傻了，妈妈的手一如既往的柔软温暖，一瞬间将她带回到了以前的时光。鼻头一酸，周清只感觉自己的手僵硬得都快要不属于自己。

还是张医生出声提醒。

“那你们先去聊会，我还有工作。”

周清跟丢了魂一般，就这么跟着林纾允来到了她的病房。

林纾允小心地将花放下，然后取下了画架上的布。

那上面是她们两人上次在小亭子里面吹风享受阳光的场景，周清下意识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这是送我的吗？”

林纾允笑着点了点头。

“礼尚往来，希望你喜欢。”

周清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只是过多的欢喜涌上来，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笨拙却又真诚地问。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看夕阳？”

林纾允笑着点头。

看着林纾允脸上的笑，周清也扬起了唇角，随即心底蔓延着苦涩。妈妈那么喜欢看这个世界，现在只能被困在这个医院里，又怎么会真正的快乐？

她一定要将妈妈带出这个医院。

现在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至少，她已经是妈妈的朋友了。

周清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扬起笑容，余光中却发现了视频中那个大肚子脸颊有颗大黑痣的男人。

脸色突变，周清连忙伸手揽着林纾允的肩膀转身，往回走。

“外面好像有些冷，我们坐在窗边看夕阳好吗？”

林纾允迟疑地看向她，伸手去碰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

立马点了点头，关切地问。

“你够不够衣服？这种天气可容易感冒了，你还是穿太少了。”

久违的记忆中的专属于妈妈的叮嘱。

跟着回了病房后，林纾允连忙找了一件开衫毛衣。

“不介意的话你先将就穿着。”

周清摇头。

“不介意，谢谢你。”

周清连忙将衣服穿上，轻嗅着上面残存着的洗衣液混合着的妈妈的味道，只觉得很幸福。

她就这样陪着林纾允看着夕阳西下，直到天边只剩一缕残霞。

约定好下次过来的时间，周清便出了病房，连忙去张医生的办公室，说明刚才的情况。

张医生将资料都给她。

“刚才赵主管已经确认过了，他叫王伟，是一名空调维修工，跟合作单位打了电话，是他们外包员工。”

周清垂眸看着上面的信息，攥着纸的手逐渐用力，几乎要将纸张给捏烂。

“是他吗？”

“是。”

周清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名字她记得很清楚。

张医生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会跟赵主管那边沟通。”

虽说犯过错的人是该给悔过的机会，不能抹杀他们讨生的机会。可是，让他出现在因他而生病至今未痊愈的人面前，怎么说也对林纾允和周清太残忍了。

周清道了声谢。她没有直接离开医院，而是走到了后廊，看着正在进行维修工作的王伟。

这样直接带着恨意的眼神，很难不被注意到。

王伟朝周清看了过来。

“姑娘，怎么了？”

声音憨厚老实，若不是知道他曾经干过什么事情，她都要认为这是个温良和蔼的叔叔。

周清冷笑，一步一步逼近，眼里带着浓烈的恨意。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王伟被周清这样的眼神给吓到，身形晃了一下，他连忙扶住墙，没让自己从梯子上掉下来。

“你在说什么？！”

王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看到他心虚的反应，周清心中的怒火更甚。

她站在梯子前，抬头，目光紧紧锁着男人，眼神狠厉。胸中饭用着愤怒与恨意，满脑子都是母亲被侵犯后凄惨的模样，尖叫与哭泣。

周清用力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手很疼，可她的心更疼。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你毁了我们的生活，毁了我们的一切，你这样的人就该一直都待在牢狱里。”

王伟听到周清这样的话，终于想起来她是谁。

他的身体晃荡了几下，男人踉跄着从梯子上下来，他不敢看周清，头低了下去，脖子也缩在一块，肩膀剧烈抖动。

“我……我”

他声音像是生锈的铁门开关时的响动。

“对不起。”

周清冷笑。

“一句对不起，毁了一个人的一生，毁了一个家庭，你知道我妈……”

王伟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沉重沉闷的一声。

他嘴里一直念着，甚至开始给周清磕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周清喉间梗塞，甚至口腔中都有血的铁锈味，她后退几步，看着面前跪在她面前忏悔的中年人。

只觉得这世界真是讽刺啊……

做错了事情的人跪在地上说着对不起，就能够让她无法继续说出那些憎恨恶毒的话。

她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够也像这些人一样，没有良心呢。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伤害过她母亲的人，可该死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她竟然无法再开口。

好可笑，坏人的跪在地上可怜悔恨的模样，居然会让受害者无法再泄恨。

周清咬了下舌尖，疼与血腥味并没有让她清醒，反而是让她头脑更加昏胀。

周清冷眼看着他，声音里淬着寒冰。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多活一天，才能够多遭一天的报应。还有，这里你也别再来了。”

周清转身离开，走出医院的那一刻，眼泪也跟着滑出了眼眶。她气自己的心不够硬。

抬手倔强地将脸上的泪痕抹去，又抬头看向天空中已经升起来的月亮。

跟六年前的月亮还是一样。

可是，她的人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