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药，衍天没多久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嘎吱……

房门打开，女人走了进来，点上一根蜡烛。

晦暗不明的烛光摇曳，女人的身影被倒映在木墙上，给衍天一种淡淡的温馨感。

“准备吃饭。”

女人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不多时端来一个木盘，里面放着三菜一汤。

很寻常的农家菜，但味道极好。

听着窗外虫鸣，二人静静吃着饭，烛光里，衍天有些恍惚。

“这算是不算家的感觉？”

衍天不懂。

他没有家。

跌跌撞撞二十三年，从小被遗弃，在孤儿院长大。

没钱交学费，便偷偷蹲学校的墙角。

他像是一块海绵，疯狂汲取着任何可能学到的知识。

给人打零工，去工地搬砖，所有的收益，除了满足日常生存所需，剩下的就全都花费在了书上。

后来他发现，读书没卵用。

特别是被人抢了身上最后几百块钱的时候。

这个世界对于衍天来说，是冷漠的，是残酷的。

外界偶尔的善意，让衍天动容，却也仅此而已。

去北境，不是为了生存，而是被抓去的。

北境之战太过惨烈，将士们死伤无数，有人便到处抓壮丁，送去北境，一个人五百块到一千块不等。

衍天被卖了六百六十六，他长得还不错，可惜身体太弱。

那时候衍天总觉得自己不是被卖去北境上战场，而是卖去窑子喊大爷来玩。

然后衍天就被编入了炮灰营。

有人扔给他一把生锈的菜刀，让他冲上去。

不冲就死。

衍天哆哆嗦嗦冲到一半，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炸响，耳朵嗡鸣，天旋地转，他没受伤，但被震晕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那是一个同样年轻的人，把他从尸体堆里拉了出来。

那人跟他说：“北境暂时回不去，跟我去蛮国。”

衍天愣愣的，下意识说了句围魏救赵。

那人好奇的打量他两眼，道：“对，围魏救赵。”

就这样，衍天跟那人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无数次险死还生，他开始展露自己的智慧和谋略。

终于，蛮军被他们折腾得没办法，只能大军回援。

那人带着他踏上回北境的路途，途中又死了很多很多人。

后来，那人被推举为北境代理主帅。

那人说：“你很有天赋，跟我混吧，我当主帅，你当军师。”

于是衍天成了北境的军师，北境成了他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家。

家里没父母，虽然那人有时候被他气得大吼：“我是你爹！”

现在那人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衍天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样貌平凡的同龄女人，心想她总不能当我妈。

“你在想什么？”

女人询问，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很斯文，透着优雅和从容。

这样的气质，不像是一个普通农家女能有的。

“我在想，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衍天严肃的道：“没耽搁一天，灾难发生的概率就会打上几分。”

女人又问：“什么样的灾难？”

衍天脑海中浮现尸山血海的地狱场景。

“会死很多很多人。”

女人脸上没什么情绪，她说：“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都在死人，老死的，病死的，意外死的，人总是会死，岁月更迭，古人都做了古。”

衍天道：“死是终点，重要的是过程。”

女人道：“过程不重要，总是会死的。”

衍天来了兴趣：“活着的时候，总得留下点什么。”

女人想了想：“生娃？”

衍天被噎了一下，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致。

吃完饭，女人端走了木盘。

等了一会，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又有药钵。

拿着木槌，慢条斯理的碾着草药。

“脱衣服，躺下。”

虎狼之词一如既往说得平静而淡然，不容置疑。

有些事情，跟苍云的女装一样，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衍天又享受到了不足以对外人说道的那种微妙痛苦。

夜色悄悄的退去。

柔光洒落下来。

衍天睁开眼，下意识起身，伸了个懒腰。

全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先是一怔，而后大喜。

活动手脚，感觉已经完全恢复。

然后他发现女人就躺在不远处，兽皮铺垫的小桌子上，蜷缩着身子，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那张脸平平无奇，毫无记忆点，长得颇为随意，此刻看去，却让衍天有种很舒服的惊艳感。

衍天小心翼翼下床的时候，女人睁开了眼睛。

眸子黑白分明，清澈如水，像是初生的婴儿，没有半点杂质。

“吵醒你了？抱歉。”衍天道歉。

女人伸了个懒腰，宽大粗布衣遮掩不住曼妙的身姿，惊心动魄！

衍天愣住，一瞬间，自身体不干净后，脑子也不干净了。

“可以走动了？”

女人并没有发现衍天的龌龊，轻声询问。

看着那双纯粹的眼眸，一种罪恶感涌上心头，衍天点了点头。

女人扔过来一身衣服。

粗布衣，但很干净，有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换下的衣服拿出来。”

女人转身出了门。

衍天麻溜的换上干净衣服，第一次走出木屋。

所见之处，绿树成荫，各色鲜花盛开，蜜蜂蝴蝶等悠然飞舞。

如同与世隔绝的仙境。

“这是哪？”衍天问道。

“外面的人叫它死灵涧，我叫它水云涧。”

女人回应着，递给衍天一把锄头。

“？”

衍天茫然眨眼。

“昨天我说过，你再躺一天就能下地了。”

衍天嘴角抽了抽。

他还以为女人口中的下地，是下床走路，没想到还真是下地？

“我……不会挖土种田。”衍天有些尴尬。

农活什么的，真没做过。

身体太弱，只想躺平。

“我可以教你。”

“我觉得我还很虚弱。”

唦唦索索……

茂密的草丛里，一条狼冲了出来。

衍天大惊，连忙挥舞锄头想要抵挡，这条毛发柔光发亮的狼，却已经来到了女人的身旁。

像是一条狗一样蹲坐在她脚下。

衍天这才看到它嘴里叼着一只野兔。

“小狼真棒。”

女人拍拍灰狼的脑袋，灰狼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尾巴跟扫帚一样在地上扫来扫去。

“我这里不养闲人，要么跟我去地里，要么跟小狼去叼个山鸡野兔回来，你选。”女人对衍天说道。

此时这头灰狼扭头看向衍天，微微龇着牙，眼神囧囧，透着一种哈士奇的蔑视之感。

“我踏马被一头畜生鄙视了？”

衍天大怒，撸起了袖子：“我跟你种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