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尸山上。

    血腥味钻进鼻腔，真实得让他作呕。他想起赵知云最后推他进裂隙时的眼神，想起狮人首领转身迎向镜轮的背影，想起那个新兵第一次握弩时紧张得发抖的手。

    “是我害了他们……”陆然喃喃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尸山上，竟被黑色的土壤瞬间吞噬。

    “承认吧。”

    影的镜面上浮现出金陵城的画面。

    护城河水倒灌，灾民跪在紫宸殿前哭嚎，朱砂洛站在丹陛上，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更多人送死。回到你的世界去，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死亡，只有草莓和球赛，不好吗？”

    陆然的目光落在朱砂洛的背影上，她正抬手抹了下眼角，动作快的就像错觉。他忽然就想起她经常说的“女皇是不能哭的”，可此刻她站在摇摇欲坠的城楼上，会不会也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不...不好……”

    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轻的像叹息，却让影的镜面身躯猛打赌一震。

    陆然缓缓站起身子，尸山在他脚下开始融化。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血珠不再被吞噬，反而凝成了一颗小小的血珠，那血光印在他的脸上。

    那不是绝望，那是带着痛苦的清明。

    “草莓很甜，可玄真观里的晨露有星砂的味道。”陆然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球赛很热闹，可江湖的快意恩仇、沙场的弩箭破空声，比任何解说都让人痛快！”

    陆然看向那张错愕的脸，忽然笑了，笑的眼角都发酸：“你不懂。你被困在镜子里千年，只知道浅薄的得到和毁灭，却不知道……”

    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白色玉佩和星核鳞碎皮正微微发烫，不是被煞气灼烧的疼，是带着暖意的烫，就像朱砂洛递给他避煞丹时，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手背的温度。

    “……不知道有个人在紫宸殿等你回去喝新茶，是什么滋味。”

    “不知道有群人愿意用命护着你，是什么分量。”

    “不知道就算全世界都塌了，你也想再往前冲一步，是什么感觉。”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血珠炸开，化作漫天金红交织的光丝，像无数把细小的剑，刺破了周围的幻境。影的镜面身躯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那些模仿来的人脸在光丝中扭曲、消散，露出底下空洞的黑。

    “不——！”影的嘶吼震得陆然耳膜生疼，却再也无法撼动他的心神。

    出租屋、尸山、玄真观的幻象层层剥落，露出戈壁的星空。

    陆然躺在沙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松快了。龙纹剑就插在他手边，剑穗上的璃字佩虽有裂痕，却依旧泛着温润的光，佩角那个细微的缺口，在星光下清晰可见。那是属于他和朱砂洛的，真实的痕迹。

    赵知云拄着断刀走过来，脸上沾着沙和血，却笑了：“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没那么容易垮。”

    陆然撑起身体，看向碎星渊方向那道依旧狰狞的黑缝。他知道，影还在那里，虚空之力还在蔓延，这场战争远没结束。

    心魔最可怕的不是幻象有多真，是你差点就信了“逃避比面对更容易”。可当你想起那些让你甘愿留在这个世界的人，想起那些滚烫的羁绊，再深的黑暗，也能踏出一条路来。

    他捡起龙纹剑，剑柄的星核鳞碎片与掌心的温度相融，发出一声轻吟。

    “走吧。”陆然对赵知云和幸存的龙卫们说，“咱们得回去。”

    回去堵住那道裂缝，回去救那些还在等的人，回去告诉影

    有些东西，比镜子里的永恒更重要。比如，带着血和痛，也要往前闯的勇气。比如，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护着彼此的羁绊。

    戈壁的风卷着沙砾掠过，吹起陆然的衣摆。他望着黑缝的方向，眼底的光比星光更亮。

    “咳……”陆然撑着龙纹剑站起身，咳出的血沫里混着细碎的镜渣。那是影的心魔幻境被撕裂时，残留的能量碎片。

    赵知云正背靠着断壁喘息，玄甲上的裂痕里渗出鲜血，却死死攥着半截长枪，警惕地盯着西北方的沙丘。

    二十余名龙卫呈扇形散开，虽个个带伤，眼神却比之前更锐利，显然刚才光丝的增幅并未完全消退。

    “刚才你浑身冒白光，跟个灯笼似的，影的残镜都不敢靠近。”赵知云轻声说道。

    陆然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里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却多了层淡金色的光晕，与龙纹剑上的星砂交相辉映。

    他忽然明白，所谓“守界者的本源之力”，从来不是什么玄乎的神通，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就像石敢用身体挡刀时的决绝，像赵知云拖着断臂死守阵地的执拗，像朱砂洛在金陵城独自扛下朝堂风雨的坚韧。

    “影呢？”陆然握紧剑柄，龙纹剑发出一声轻吟，仿佛在回应他的战意。

    “往碎星渊深处退了。”赵知云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那龟孙子打碎界镜后，好像在吸收裂缝里的黑气，气息越来越邪乎。我派了三个龙卫盯着，暂时没敢追。”

    正说着，西北方的沙丘突然塌陷，一道黑气如毒蛇般窜出，瞬间卷走了最外侧的两名龙卫。惨叫声戛然而止，只留下两具被黑气蚀成白骨的盔甲，在沙地上散落成灰。

    “奶奶的！”赵知云猛地站起，长枪在地上划出火星，“这狗东西在玩猫捉老鼠！”

    陆然却盯着那道黑气的轨迹，瞳孔微微收缩：“他在试探裂缝的扩张速度。”

    他指向远处那道横贯天地的黑缝，此刻边缘正泛着诡异的紫光，“界镜碎片的能量在消散，裂缝撑不了多久，他急着找新的容器。”

    “容器？”

    “能承载上界虚空之力的东西。”陆然想起影胸口那半块星髓，“他抢狮人圣物，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用星髓的力量稳固裂缝。现在星髓毁了，他只能另找替代品。比如……守界者的血脉。”

    赵知云的脸色瞬间变了：“你是说，他盯上陛下了？”

    “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