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裴延聿进来，李昭宜立刻识趣地站起身：“ 呦，丞相回来了。稚鱼，你好好歇着，我改天再来瞧你。”

她冲江稚鱼俏皮地眨眨眼，又朝裴延聿福了一礼，这才领着贴身丫鬟退了出去。沁儿也赶忙放下药碗，轻手轻脚退到门外，顺手带上了门扇。

屋里头就剩他们夫妻俩了。

裴延聿几步走到床边坐下，目光细细描摹着江稚鱼的脸。虽然血色还没完全回来，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清亮了不少，精神头也明显提上来了。

“身上松快些没？”他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很自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手，拢在自己温热厚实的掌心里暖着。

“嗯，好多了。就是身上还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

江稚鱼顺势靠进他怀里，那股子从掌心传来的安稳劲儿，让她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她抬眼瞧见他眼底那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冷厉，声音也放轻了：“他……人呢？”

“在前院青石板上跪着呢。”裴延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放心，没伤着筋骨。就是让他吹吹冷风，脑子清醒清醒，明白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江稚鱼点点头，没再往下问。她知道裴延聿做事有他的章法。她心里更惦记另一桩事：“大夫……诊脉怎么说？孩子……”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一提到孩子，裴延聿的眼神瞬间化开了，像春风吹融了冰面。他手臂收紧，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后怕和初为人父的滚烫欢喜：

“大夫说孩子稳当着呢，没受惊动。就是你身子骨虚，又受了惊吓，得好好静养，千万不能再动气劳神了。”

“往后府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都扔给管家和嬷嬷操心去，你只管安心养胎，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开口吩咐。”

江稚鱼整个儿陷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腹中那个悄然扎下根的小生命带来的奇妙牵绊，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感悄悄涨满了心田。

那些烦扰、不快，仿佛都被这暖意驱散了。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闭上眼，唇角弯起一抹恬淡安心的笑，“都听你的。”裴延聿低下头，在她光洁微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珍重的吻，低沉的嗓音裹着化不开的温柔和承诺：

“好好睡一觉。我在这儿守着你和孩子。”

院外。

裴砚关直挺挺地跪在丞相府前院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骨像被针扎着，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冻得他牙关打颤

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裴延聿那句淬了冰碴子的话——“让她动了胎气”。

“胎气？江稚鱼……怀上了？”

裴砚关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脸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难以置信的死灰，“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她怎么会……怎么会怀上裴延聿的种？”

“假的！一定是裴延聿为了作践我编的瞎话！”他拼命甩着头，想把这个让他心肝俱裂的念头甩出去。

就在这时，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脚步匆匆地从前院回廊走过，声音压得低，却一字不落地飘进了裴砚关耳朵里。

“……夫人真是有大福气的，刚诊出喜脉，相爷欢喜得什么似的，连宫里赏下来的安胎药材都亲自一包一包查验呢。”

“可不是嘛！听说夫人晕那一下，把相爷脸都吓白了，咱们几时见过相爷那样儿？”

“嘘……小点声儿，别让不相干的人听了去嚼舌根。”一个丫鬟警惕地朝裴砚关跪着的方向斜了一眼，赶紧拉着同伴快步走远了。

“喜脉……亲自查验……吓坏了……”

丫鬟们零碎的几句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裴砚关耳朵里。他浑身猛地一哆嗦，刚才还死命压下去的念头疯狂地往上顶。

连下人都知道了……难道……难道是真的？江稚鱼真怀了裴延聿的骨血？

一股巨大的、撕裂般的痛苦和疯长的嫉妒，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咆哮——不可能！

稚鱼心里肯定还有他！她那样清高孤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给裴延聿生孩子？一定是裴延聿用了强！对！准是这样！

“不！我不信！稚鱼！江稚鱼！”

裴砚关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膝盖钻心的疼让他一个踉跄，可他不管不顾，一双眼睛赤红着就往内院方向冲，

“你出来！你亲口告诉我！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不是？！”

守在旁边的冷锋眼神一厉，身形如鬼魅般一晃，铁塔似的堵在裴砚关面前，同时两名侍卫闪电般出手，再次死死钳住了裴砚关的双臂。“放开我！你们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滚开！我要见稚鱼！我要当面问她！”

裴砚关拼了命地挣扎嘶吼，状若疯癫，“裴延聿！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种你出来！强迫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放了稚鱼！”

卧房内。

裴延聿正坐在床边，握着江稚鱼的手，看她喝了安神药后眉眼间浮起的困倦，低声说着宽心的话。

前院隐隐传来的骚动和裴砚关那歇斯底里的嚎叫，清清楚楚地穿透了门窗。

裴延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

他小心翼翼地将江稚鱼的手放回锦被里，仔细掖好被角，声音依旧温和：“外头有疯狗乱吠，我去料理一下，很快回来，你闭眼眯会儿，别听那些污糟话。”

江稚鱼也听到了裴砚关不堪入耳的叫骂，秀气的眉头蹙起，眼中掠过一丝厌烦和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裴延聿起身，周身那点温和气息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棱子似的戾气。他大步流星走出房门，反手将门轻轻关严实。

前院，裴砚关还在侍卫的钳制下死命挣扎叫骂，一见裴延聿出来，更是像打了鸡血，眼珠子瞪得快要裂开：

“裴延聿！你这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放开稚鱼！她心里根本就没你！是你强迫她的！她怎么可能愿意给你生孩子？！你休想拿孩子捆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