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鱼小心翼翼地摸上去。

隔着衣服，她手心清楚地感觉到一阵奇特的、充满活力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像一颗小心脏在有力地搏动，又像一只不安分的小拳头在试探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勃勃生机。

就在那一刻，江稚鱼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又结实地撞了一下，心尖跟着一颤。

一股奇异的热流从贴在一起的手心飞快地蔓延到全身，带着一种神奇的安抚力量，奇异地压下了刚才的怒火和连日来的焦躁不安。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手掌下那鲜活的生命力。

一个模糊又无比清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闯进她的脑海。

……要是她和延聿有了孩子。

会不会也这么活泼有力？

他那样高大挺拔、顶天立地的男人，孩子肯定也是……健健康康、结结实实的。

一抹混合着害羞、甜蜜和无限向往的笑容，悄悄在她嘴角绽开，眉眼都变得柔和了，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憧憬，连眼神都仿佛被点亮了，闪着温柔的光。

“哟，我们小鱼儿笑得这么甜，想啥好事儿呢？”

一个带着打趣的爽朗男声从身后传来。

江稚鱼惊得回过神，像被人看穿了最隐秘的心事，脸上“唰”地飞起两片红晕，赶紧把手缩回来，嗔怪地转头：“大哥！你走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止鹤穿着一身家常的青袍子，刚从书房那边溜达过来，手里还卷着一本书。

他长得斯斯文文，这会儿看着自家妹妹难得羞窘的样子，眼里全是促狭的笑意，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和俞莲舟隆起的肚子之间转了个来回，心里门儿清。

“啧，”

他故意拖长了腔调，走到俞莲舟身边，小心地扶着妻子的腰，对着江稚鱼扬了扬下巴，笑得又促狭又得意。

“眼馋你嫂子了？那还不抓点紧？等延聿打了胜仗回来，也赶紧怀一个，到时候咱们江府可就更热闹了。”

“大哥！”

江稚鱼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一直烧到耳朵根，又羞又急地跺了跺脚。

可心底却因为那句“凯旋”猛地涌起强烈的期盼和决心，像点着了一小簇火苗。

她抬眼，目光清亮而坚定，直直看着江止鹤，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有力：“孩子的事……那也得等他平平安安回来再说。”

江止鹤心里却微微一动，脸上的玩笑神色稍微收了收，变成一丝温和的赞许和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似是想起什么，刚想开口说，管家跑着过来，躬身道：

“公子，夫人，午饭备好了，老爷和老夫人已经在花厅候着了。”

“那我们先去吃饭。”

江止鹤笑着招呼，把那一瞬间的情绪藏了起来。

花厅内，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式，香味扑鼻，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江稚鱼看着丰富的菜品，很多都是她喜欢吃的。

明显是母亲特意安排。

她心中腾升起一阵暖意，难得有了胃口，越发起劲地吃起来。

“稚鱼，快尝尝这个，娘特意让厨房给你炖的鸡汤，补补身子。”

“瞧你，比上次回来看着又瘦了点儿。” 

江母心疼地夹了一块最嫩的鸡腿肉放到江稚鱼碗里，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打量着。

“谢谢娘。”

江稚鱼捧着碗，心里暖乎乎的。

饭桌上，江母和俞莲舟的话题自然围着快出生的孩子打转，商量着该准备什么样的小衣服。

气氛温馨。

江稚鱼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偶尔插上一两句，。

然而，几口温热的鸡汤喝下去，她却莫名察觉到几分不对。

主位上的父亲，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听妻子和儿媳说话，时不时点头应和，显得很投入。

但他拿筷子的手却慢吞吞的，面前那盘他平时最爱吃的、浇了豉油的清蒸鲈鱼，几乎没怎么动。

几次夹菜，筷子都在半空停了一下，眼神似乎看的很远很远。

像在琢磨什么难题。

坐在她斜对面的哥哥江止鹤，神情就更明显了。

他也在应和着母亲和妻子的话，脸上带着笑，但那笑意根本没到眼底，有点飘忽，像隔了层东西。

他不停地端起手边的酒杯，手指头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像是想借酒消愁。

眼神时不时瞟向窗外阴沉沉的天色，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凝重和……深藏的焦虑？

这绝对不是江止鹤平时的样子！

他向来是家里的主心骨，沉稳从容，就算遇到再难办的公事，回家后也能调整好，从不把沉重情绪带进门让家人担心。

是什么事，能让父亲和大哥同时这么心事重重，连在这温馨的饭桌上都藏不住？

一丝不安的阴云，悄悄爬上了江稚鱼的心头。

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有点发凉。

目光在父亲和哥哥之间悄悄转着，想找出点蛛丝马迹。

是户部的公事出了天大的纰漏？棘手到让父兄都这么发愁，连饭都吃不下？

还是……跟远在北疆的那个人有关？

延聿……粮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缠得她心口发紧，几乎喘不上气。

碗里鲜美的鸡汤一下子没了味道，变得寡淡，甚至有点发苦。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汤。

温热的汤滑过喉咙，却带不来半点暖意，反而像块冰卡在那儿，又冷又堵。

饭桌上的说笑声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变得模糊不清，遥远又不真实。

她悄悄抬眼，目光再次投向大哥江止鹤。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当母亲眉飞色舞地提到给未来外孙准备什么金锁玉镯时，江止鹤嘴角扯出的笑容有多勉强。

那敲击杯壁的手指头，节奏也乱了一下，泄露了主人心里翻腾的不平静。

一顿饭，江稚鱼吃得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等到撤了碗碟，丫鬟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又端上清茶。

袅袅茶香飘散开，本该是舒舒服服消食的时候。

江母拉着俞莲舟去旁边的暖阁看新得的几块软和细棉布，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江父、江止鹤和江稚鱼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