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到这里，还是一片祥和与喜悦。但下一段，风格突变。文字变得潦草而惊恐。

【不……不对……歌声变了。它在撕裂我们的意识！啊！我的手……我的手在变成……水晶！这不是进化！这是吞噬！】

【为什么？伟大的播种者！我们是您最虔诚的孩子！这究竟是什么？！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

【……它在放大。每一个被转化的同胞，都成了新的歌者，在传播这首死亡之歌。城市……沦陷了……到处都是哀嚎……不，那不是哀嚎，那还是那首歌，只是我们现在……才能听懂它的真正含义……】

最后一段日志，只剩下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陷阱……都是陷阱……别听……】

文字中断了。

整个神殿里，死一样的寂静。

一盆最刺骨的冰水，从每个人的头顶浇下来，把骨头缝里的那点热气都浇没了。

原来，这灭绝整个文明的“声波瘟疫”，不是来自什么未知的宇宙怪物。

它来自他们一直崇拜的、神一样的“播种者”。

那不是诅咒。

那是一份来自“神明”的，“礼物”。

这句话像一滴低温的毒液，滴进主控厅死寂的空气里，无声地扩散开来。它不致命，但它能把人从里到外冻僵。

“神明……”凌飞在小队频道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像从结了冰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冰碴，“什么样的神，会用这种方式送礼物？”

“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利刃小队的队员声音发涩，他看着神殿墙壁上那个被尊为“播种者”的光之人形，眼神里第一次充满了纯粹的恐惧。信仰崩塌的声音，比任何爆炸都要响。

之前，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未知的、残忍的敌人。现在，这个敌人被画在了墙上，被这里的原住民当成了一切的源头，当成了神。这个发现，比面对任何狰狞的怪物都要让人不寒而栗。

沈启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久久地凝视着那幅壁画。看着那个由光构成的、模糊的人形，看着祂一只手托举恒星，另一只手播撒“生命”的姿态。

“我们一直以为，宇宙是空旷的，寂静的。”沈启的声音很轻，却在每个人的头盔里清晰响起，“有没有可能……不是它空，而是它不允许有谁大声说话。”

这句话让林皎皎猛地一颤。

她想起了地球。想起了那座孤独的方舟，那座孤零零的风塔城。人类像是在一个黑屋子里点了根蜡烛，小心翼翼，生怕被谁发现。他们以为黑暗里什么都没有，可如果，黑暗里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所有的蜡烛呢？

“那个能量奇点……”沈启收回目光，转向城市的最深处。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呼应着他的猜测，“日志里说，歌声从那里降临。那里有答案。”

“去那里，风险无法估算。”凌飞冷静地指出，“越靠近源头，共鸣频率越高。我们的护甲撑不住。那就像是主动把头伸进一个正在收紧的绞索。”

“有些东西，总要有人去看一眼它到底是什么做的。”沈启迈开了步子，向着神殿外走去，“走吧，去见见这位神明留下的东西。”

没有人再反对。

当死亡的原因指向一个无法理解的神明时，恐惧反而沉淀了下来，变成了一种冷硬的、类似于宿命感的决然。他们从坟墓的参观者，变成了试图解剖神明尸体的忤逆者。

离开神殿，越往城市中心走，那种诡异的压迫感就越强。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跋涉过一条由无声尖叫汇成的河流。林皎皎护甲上的频率干扰器已经开始发出过载的蜂鸣，她不得不将功率开到极限，用巨大的能量消耗来换取小队成员暂时的安全。

他们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触目惊心。

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广场上，成千上万的莱拉人保持着向上仰望的姿态，被转化成了结晶。他们伸着手，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狂喜、虔诚，凝固成了最终的惊恐与不解。他们像一片被瞬间冻结的、向日葵的森林，而他们朝拜的那个“太阳”，却给了他们死亡。

终于，他们走到了城市的尽头。

这里，是那能量奇点的所在地。

没有宏伟的建筑，也没有巨大的祭坛。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无比的圆形深坑。深坑的边缘光滑如镜，像是被某种勺子从星球上硬生生挖掉了一块。

而在深坑的正中央，悬浮着那东西。

莱拉人的“星之心”，他们的“世界之种”。

但它已经不是壁画上那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心脏了。它变成了一颗巨大的、布满裂痕的黑色水晶。像一颗被烧焦、被烤干、已经完全坏死的心。那些致命的共鸣声波，那首永恒播放的哀嚎之歌，就是从它的每一道裂缝里，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的。它就是那个“音叉”，那个引爆了整颗星球的“种子”。

黑色水晶周围，漂浮着无数的数据碎片，像一群环绕着尸体飞舞的幽灵。

“是他们的……中央数据库。”林皎皎的声音干涩，“他们的所有历史，所有知识，所有的一切，都储存在星之心里。它在……最后关头，把最核心的一部分数据抛了出来。”

“能恢复多少？”沈启问。

“我在试。”林皎اتر皎皎把所有的计算力都调集起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去捕捉那些飞散的数据碎片，“但它在排斥我……它在用莱拉人最后的意识，保护着这些……遗言。”

沈启沉默了。他看着那颗黑色的、已经死去的心脏。他知道，用仪器去强行破解，可能在得到答案前，就会让这些珍贵的“遗言”彻底湮灭。

他慢慢走上前，走到了深坑的边缘。

“沈启，别……”林皎皎立刻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你不能！直接接触一个崩溃的世界之种，它的精神残留会把你的意识撕成碎片！”

“有些门，用手推不开。”沈启没有停下，“就只能用头去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