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室到了。”

她一脚踢开半合的门板。中控台上红光乱闪，一名敌军军官刚要抬枪，凌飞已到跟前，肩部喷口向下一压，将对方按在面板上。

她的手掌按上总控，义体接口伸出数根极细的针脚插入面板缝隙。

“脱离火控，释放逃生舱。”

“确认。”

一分钟后，这艘漏网重舰的所有火控标识从战术投影上消失。

凌飞抬头，冲队友点点头，几人沿原路撤出，跳回外舷。

此时，整个战区的亮度已经大幅降低。

行星破解者舰队只剩零星的火点还在挣扎。

失控的能量反噬持续从它们的船体各处冒出，像一场永远关不掉的内火，将每一条回路逐一烧断。

“统计。”傅东海道。

“敌舰可运作单位不足两成，且全部处于失调状态。

剩余单位正在向外缘逃逸。”情报官飞快回应，“我方主力完好，轻伤者若干。”

“不要追太深。”沈启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让他们在残骸海里自己耗尽。”

话虽如此，人类舰队仍然维持包围态势，将逃逸的路径用雷网和磁缆封死。

偶有一两艘敌舰强行穿越，就在雷网中被连环脉冲点停，随后被近防炮打成数段。

林皎皎站在舷窗前，看着那些曾经令人生畏的巨舰现在像失去意志的尸体，缓缓倾斜，缓缓坠落。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按在窗沿上，指尖的银光一点点熄下去。

“结束了没有？”有人问。

傅东海看向战术投影上最后一片闪烁的红光，缓缓吐气。

“差不多了。”

远处，最后一艘还在苦撑的行星破解者重舰终于到了尽头。

它的反应炉在连续的自我修复和反噬中被撕开第三道口子，能量读数一次抬升到极限，随后快速归零。

整艘舰先是静了半秒，然后从内部向外塌陷，所有灯光一起熄灭。

这片战区重回黑暗，只剩碎片在无声地漂移。

舰桥内，所有人的呼吸都沉了下去。

有人悄悄擦掉额头的汗，有人把手从白得发疼的拳头里松开。

过了很久，频道里才响起第一句松懈下来的声音。

“活下来了。”

“是。”傅东海点头，“活下来了。”

沈启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将最后一丝心声从战场上收回来。

那股根代码的余脉还在远方的虚空里延伸，又在某一点缓缓停下。

他知道，这一战会被写进许多人的记忆里，而那些已经静默的巨舰，再也掀不起浪花。

殉爆带起的浪潮过去之后，行星破解者舰队的残骸堆成了一圈冰冷的环，堵住了它们曾经前进的方向。

偶尔有未爆的能量舱在黑暗中点亮一瞬，又迅速归于沉寂。

舰队频道里传来最后的确认。

“目标舰队，损失殆尽。”

“收到。”

没有欢呼。只有很轻的一口气，从每个人胸腔里同时落下。

舰桥的空气像是突然空了大半，所有声响都变得迟缓，连警示灯的闪烁也透着一种疲惫的节奏。

沈启抬起头，视野里满是残骸带形成的灰白色弧线，仿佛整个宇宙都蒙上了一层沉重的尘。

那是几分钟前还在咆哮的巨舰与炮火，如今被撕碎、冷却、静止，漂浮在真空中不再有任何意志。

林皎皎走到他身旁，声音很轻：“结束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都知道，这句话在任何一场战争后说出口，都只是表面上的结束。

傅东海靠在指挥台边，单手撑着，另一只手缓缓捂上了眼睛。

即使是这种久经战阵的指挥官，此刻也明显感到一种被掏空的虚弱。

频道里，后勤舰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救援舱已展开……主力残舰正在回收……伤员登记中……”

每一条汇报都像在提醒，他们确实活下来了，但代价正以血肉和数字的形式一条条被摆上台面。

“统计出来了吗？”沈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情报官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读了出来：“联合舰队……十不存一。”

舰桥上的灯光似乎暗了一瞬。

“进化议会的信号呢？”傅东海问。

“高层……全员阵亡。”情报官的声音哑得厉害，“没有幸存信号。”

没人说话。

空荡的沉默在战术投影的蓝光里凝固成了一种压迫。

林皎皎垂下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舷窗边的划痕。

那道划痕是一次防御战里留下的，原本她想着等回到地球就磨掉，现在……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救援小队的回传影像打破了沉默。

画面中，K-7的残骸被漂浮在一片金属碎屑间，半截躯体仍维持着顶住舱门的姿势。

它的合金脊柱被高温扭曲成弧形，胸腔内部的能量核心早已熄灭，只剩一片暗红的烧蚀痕迹。

“找到它的时候，它还站着。”救援员的声音很低，“就像那一刻一直没过去。”

林皎皎喉结动了动，问：“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录？”

“有一条短讯息。”救援员调出一段波形信号，翻译模块很快解析出最后的话……

“人类……活下去……告诉这宇宙……我们来过。”

短短几秒，舰桥里没有一个人移开视线。

傅东海长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战术投影上那个逐渐清空的战区：“记录下来，作为联合舰队的纪念信条。”

沈启的手指扣在控制台边缘，指节发白。

他知道，K-7不是唯一的牺牲者，整个进化议会也和无数普通战士一起，永远留在了这片没有星光的虚空里。

……

战斗结束三天后，人类的舰队终于踏上归途。

穿过残骸海时，舰身一次次被碰撞的碎片敲击，像是在敲一面空旷的丧钟。

那些碎片里，有敌人的金属骨骼，也有自己同伴的护甲残片，它们静静地贴着舰体滑过去，带着无法挽回的名字。

林皎皎站在观测甲板上，目光追着一块漂浮的徽章，那是联合舰队标识的一部分，边缘被烧得焦黑，中间的图案却还清晰——一只展翼的鹰。

“它还飞着。”她喃喃道。

沈启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沉默了片刻：“会一直飞下去，直到有新的天空接住它。”

地球的信号第一次在频道里响起时，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起了头。

那是很普通的蓝色星球信号，却像一根细细的线，把每艘残舰、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牵回了归途。

归航的队列很长。

缺口巨大的舰阵，看得出有多少位置再也没有人能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