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看着杨斌和段勇平，话锋一转。

“但是，咱们做生意，面对的是人。尤其是咱们的买家，愿意掏钱给孩子买学习机的这群家长，他们本身就重视教育，有自己的想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张晋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道理。

“法律是死的，但人心是活的。咱们中国人骨子里，就有一套朴素的是非观。什么事对，什么事不对，心里都有一杆秤。‘抄袭’这个词，在学校里是老师不让干的，在社会上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他抄一次，大家可能觉得是巧合。他从头到尾，换着花样地抄，大家看在眼里，心里能没想法吗？”

“家长们会想，一个连广告都要抄别人的公司，能用心做好产品吗？一个没有自己想法的企业，能教给我的孩子什么好东西？这种不信任，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像现在这样，一下子就爆发了。”

杨斌听得入了神，他慢慢靠回到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

他一拍大腿，像是终于想通了关节，“我明白了！陈长青这是把别人都当傻子，结果他自己成了那个最傻的！他压根就没看懂，给他孩子买东西的家长，图的是什么。”

段勇平在一旁也点了点头，他补充了一句。

“没错。做生意，特别是做跟孩子有关的生意，最怕的就是失了人心。一旦大家觉得你不真诚，再花多少钱都补不回来。”

张晋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知道，陈长青的麻烦，还远不止这些。

……

长青集团总部大楼，顶层。

通往董事长办公室的走廊安静得可怕，柔软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詹宏站在这扇厚重的红木门前，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敢敲下去。

他手里攥着那份最新的市场报告，纸张的边角已经被手心的汗濡湿了。

他能想象到门后是怎样一副光景。

犹豫再三，他还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轻轻叩响了门。

“进。”

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詹宏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光线很暗，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道缝。陈长青背对着门口，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詹宏走到办公桌前，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终于，陈长群的椅子转了过来。他没有看詹宏，目光落在了桌面上那几份同样的报告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抬起眼皮，看着詹宏，声音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让人心悸的寒意。

“这就是你说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詹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抬起头，声音干涩地汇报。

“陈总……最新的数据出来了。我们的营销投入，回报率越来越低。消费者……消费者对我们模仿新锐的营销方式，反应很负面，反感度很高。”

“反感？”

陈长青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住詹宏。

他没有咆哮，也没有摔东西，只是那么盯着，一字一句地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那句问话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盘旋，没有回响，像是被厚重的墙壁和地毯吸了进去，只剩下沉甸甸的余音。

詹宏的后背已经湿透，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他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全靠意志力才撑着没有晃动。

办法。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些日子，市场部、策划部，能开的会都开了，能熬的夜都熬了，换来的就是桌上那几份数据一次比一次难看的报告。

他清楚，陈长青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自己的又何尝不是。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詹宏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他不敢去看陈长青，只能盯着自己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尖。

脑子里像一团乱麻，各种人名、各种方案闪电般划过，又被他一一否决。

最后，一张带着几分轻浮和得意的年轻脸庞，在他脑海里定格下来。

那是他老婆的亲侄子，王帅。

一个在国外混了几年，拿了个什么市场营销的文凭回来，整天把“国际化视野”、“顶级操盘手”、“我们国外都是这么玩的”挂在嘴边的年轻人。

平日里，詹宏听他吹牛就头疼，觉得这孩子太不着调，太浮夸。

可现在，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眼的侄子，和他嘴里那些不着边际的“人脉”，却成了他能想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许是救命的，也许是压垮骆驼的。

他已经没得选了。

詹宏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里像是卡着沙子。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片让人窒息的阴影。

“陈总。”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连忙清了清嗓子，让语气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有个侄子，前阵子刚从国外回来。”

他小心地措辞，仔细观察着陈长青的反应，但对方陷在椅子里，看不真切。

“他自己不成器，但在外面念书的时候，倒是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之前他跟我提过一嘴，说他认识一个团队，专门给国外那些大品牌做营销策划的，很厉害。”

詹宏刻意把话说得不那么肯定，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我想着，咱们现在这个情况……要不，就死马当活-马医。我让他去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请那些洋专家，给咱们的策略……看看？”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詹宏觉得自己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甚至开始后悔提出这个不靠谱的建议。

就在他以为陈长青会直接让他“滚出去”的时候，阴影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字。

“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