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正准备破罐子破摔，坦然迎接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挂科时，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又响了起来。

他以为还是不放心的段勇平，想都没想就拿起了听筒，语气有些随意，“老段，都跟你说了别担心……”

一个沉稳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我不是老段。”

张晋心里咯噔一下，握着听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

是霍援朝。

“我是霍援朝，”电话那头的声音继续说道，“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霍老师在这个节骨眼上找自己，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多半就是为了考试。

他怀着一种小学生被叫到教导处的心情，来到了霍援朝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很安静，靠墙的书柜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料和书籍，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墨水和茶叶混合的味道。霍援朝正戴着老花镜，在一份文件上写着什么，听到开门声才抬起头。

张晋站在办公桌前，有些拘谨地喊了一声，“霍老师，您找我？”

霍援朝放下了手里的钢笔，摘掉眼镜放在桌上，抬眼看着他，目光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张晋拉开椅子坐下，后背下意识地挺得笔直。

霍援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张晋啊，最近在忙什么？我听你们系的老师说，你这个学期很多课都没来上。”

张晋含糊地应道，“在忙一点……自己的事情。”

霍援朝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聊家常，“自己的事？是那个小霸王学习机的事情吧？”

张晋的头低了下去，这就算是默认了。

霍援朝端起桌上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继续说道，“生意做得不小，都上报纸了，是好事。但是，你的学业呢？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张晋觉得有些尴尬，在霍援朝这种亦师亦父的长辈面前，他那些商场上的从容和自信都派不上用场。他迟疑了一下，觉得与其找借口，还不如实话实说。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老实交代道，“霍老师，我……我跟您说实话。这次考试，我可能……一门都过不了。”

霍援朝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看着张晋，眼睛慢慢睁大了一些，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把茶杯放回桌上，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你这个小子！”他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失望，“你还知道自己是临江大学的学生？整天在外面折腾你的生意，把最根本的学习给忘了！你知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老师和同学在看着你？你现在搞出这么一档子事，让我怎么跟院里的领导交代？让那些当初支持你创业的老师怎么看你？”

霍援朝是真的有些动气了，他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一些，语气里满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张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反驳，老老实实地听着。他知道霍老师说的都是对的，也是真心为他着想。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霍援朝有些不平稳的呼吸声。

张晋做好了被批评教育一个下午的心理准备。

过了好一会儿，霍援朝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带着一种拿他没办法的无奈。

他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沉吟了片刻。

“不过……”

他这突然的话锋一转，让一直低着头的张晋心里又是一动。

“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张晋立刻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不解和期盼地看着他。

霍援朝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朝张晋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近一点。

张晋连忙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凑了过去。

霍援朝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番让张晋都感到有些意外的话。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常见的、类似“狡黠”的神色，“这次的统一考试，你就正常去考。”

“能过几门就是几门，实在过不了的……就让它先挂着吧。”

张晋愣住了，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啊？”

霍援朝看他没反应过来，又耐着性子解释道，“暑假这两个月，你先去忙你的公司。学校有规定，等到九月份开学之前，会为所有上学期有挂科的学生，组织一次统一的补考，我们一般叫‘清考’。到时候，你再回来，把没通过的科目一次性考掉。”

张晋听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没想到，一向以严谨治学著称的霍老师，会主动给他出这样一个主意。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霍老师，这样……这样行吗？是不是不太符合规矩？”

霍援朝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行的？清考制度是学校明文规定的，就是为了给那些因为各种特殊原因没能通过考试的学生一次机会。你这两个月，就当是学校给你放了个长假，让你专门复习功课，到时候回来参加补考，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张晋看着霍援朝，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原以为自己会迎来一场严厉的批评，却没想到，霍老师不仅没有过多地责备他，反而还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为他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这不仅仅是帮他解决了眼下的学业危机，更重要的是，给了他整整两个月宝贵的时间，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和陈长青在暑期档这个战场上，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霍援朝看着张晋那副又惊又喜，却又不敢相信的样子，心里那点气早就散了。他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当”的一声，把张晋的魂儿给拉了回来。

“不过……”霍援朝拖长了音调，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他学者身份不太相符的精明，“你要是跟我说，你暑假这两个月忙得连书都没时间翻，那这个清考，考了也白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