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照着人做自己。”苏夏补了一句。

“靠。”陆千秋低骂，“那这不就他妈是神胎？”

“不是神胎，是邪胎。”悟能声音沉重，“道里有句老话，神以念生，人以形合，如果它成了，我们所有人的影子，都会被它吃掉。”

黎州没说话。

他从裤脚拽出一双鞋——漆黑发亮的皮面，上面勾勒着一道道朱砂符纹，鞋底刻着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鬼鞋。

穿上之后可以“踏阴”，在阴界与阳世之间短暂行走，甚至反制鬼物——但代价，是穿鞋者必须承受“行走者”的代偿，那是死去者的足印。

黎州一把踩了上去。

“你又要干什么？”李正国忍不住怒了，“你疯了吗？你不知道这鞋要命的？”

“我清楚。”黎州冷声，“但我比它清楚。”

话音未落，他一脚跨出鬼灯的照耀范围。

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黎州没有出事。

相反，那影胎猛地一顿，身后的婴体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压制，微微向后缩了一点。

然后，黎州从背后抽出鬼笔。

一笔抹出，地面上浮现出一道灰白的线，那是“落相印”，专破身外邪形。

“你现在不该再藏着了。”

黎州走得越来越近，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是谁？那座神庙，到底供的是谁？”

那团影肉忽然颤了一下。

就像一只刚爬上岸的癞蛤蟆，突然意识到水退了、地干了、天也变了。

它的皮开始裂。

“你害怕了。”黎州眯起眼，语气淡漠，像在对一具尸体说话，“你还没长完，就被我们盯上了，对吧？”

那团肉猛地抽搐一阵，像是想往后缩，可它的身体没地方退了。

苏夏冷笑一声，抬手一甩，鬼纹如蛇般攀上手臂，隐隐发红。

“想跑？你晚了。”她的声音低沉，带着说不出的狠劲，“我们可没打算让你带着我们的脸，回去长大。”

那东西挣扎得更厉害了。

肉块一阵阵蠕动，像沸水里煮开的猪皮，血浆从缝隙里流出来，黏黏的、腥臭得发酸。

忽然，几张面孔从肉里鼓了起来——李正国、苏夏、悟能、陆千秋，还有……黎州自己。

那些脸像纸糊的，一出现就张嘴嘶叫，嘴里全是倒着念的咒语，不成调、不成人声——像是把所有他们说过的话，都剪下来贴在了一起，伪装成一种“语言”。

“它想借我们逃。”李正国脸色骤变，鬼笔在手中一转，笔锋一甩，猛地朝影胎心脏处刺去，“休想！”

唰！

符纸飞出去的那一瞬，李正国的手指一抖。

他明显感觉到什么力量反卷过来——冷、重、湿滑。

悟能眼神一凝，低吼一句，“莫动心相！”

随即，双手合十，袈裟甩出。

“唵——嘛——呢——叭——咪——吽！”

每一字落下，影肉都炸开一片皮。

袈裟上无数金线化作梵字，旋转之间，形成一圈光圈将那团肉胎包围住，像是圈了一只地狱逃犯。

“它逃不掉。”悟能冷声，

“它打算把我们记忆撕开，当饵放回山下！”苏夏神色一变，冲着黎州喊，“它要把我们一片片做成诱饵！”

“靠。”陆千秋骂了一句，站到黎州身边，一脸不爽，“都说了别惹这些带庙字的玩意，真他妈不听话——”

“千秋。”黎州语气依旧平静，眼里却浮起一抹凌厉，“你信我吗？”

陆千秋咧嘴，声音压得极低，“就别跟我扯玄乎的。干就完了。”

黎州点了点头，脚步一动，踏出“落相印”的边界。

他在动。

那团影胎也在动——它在找出路，扭动着、蠕爬着，像一大团密密麻麻的蛇肉，正疯狂地往阴影里钻。

它终于意识到，它还不是“神”。

它太早醒了。

这一觉刚睁眼，世界已经不是它想象中的那个年代了。

它曾在祭坛上被供奉、被祭血、被祈愿，但那是旧时代的荒神，是被人惧、被人拜、却没人愿意知道名字的存在。

如今，它只是一坨躲在烂神庙里、借尸还形的残念。

“想跑？”黎州眸光一冷。

下一瞬——

他手中的鬼笔猛地画出一道弧形，脚下鬼鞋发出一声“啪”的响声，像是踏在了另一个世界的土地上。

咯吱——

地面凹陷，一道“门”正在那团影肉身后悄然打开。

那是“影界”的通道，一条缝、一口井，连接着它真正的老巢。

李正国瞳孔骤缩，厉声道：“它开门了！它想回去！它撑不住了！”

“它一旦逃回影界，下次再出现，可能就不是这个样子了。”悟能紧紧抓着佛珠，额头渗出冷汗。

“会更像人。”苏夏目光冰冷，手上鬼纹缠绕得更深了，“或者说，会更像——我们。”

“它会把我们养熟，再一个个吃回来。”黎州低声，“它不是要杀我们，是要吃我们变成的形。”

他身形一晃，直接冲到了那道裂缝前。

“你想走？”

黎州单手按住裂缝，强行把脚踩了进去——那鞋底的符文此刻亮成金红色，伴随着一声低沉的梵唱，仿佛整间屋子都被那一脚踏裂了一角。

“你要走，可以。”他抬起眼，声音仿佛从鬼灯里回荡出来，“从我身上过去。”

“黎州！”苏夏厉喝一声，“别硬抗它的界门！”

“放心。”黎州咬牙，膝盖微曲，脚下阴影疯狂翻卷，他却稳如磐石，“它回不去。”

“因为它，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它沾上了人，它就不再是神。”

那团影肉开始疯狂挣扎。

它像一条快要被剥皮的狗，撕裂着身上的“脸”，那些曾试图模仿的五官，一个个开始坍塌，眼珠炸开，嘴巴碎裂，血水里流出成堆的虫子。

那不是血，那是记忆。

是它从众人身上偷走的记忆。

“别让它拖进去！”李正国猛地跪地，将鬼铃狠狠砸在地上！

叮——

铃声炸响。

那一刻，整个屋子仿佛被掀了一层皮。

墙上的影子开始颤动、飘摇，地上的炕板也轻轻地鼓了起来，像是下面有东西在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