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浔低骂一句：“这主意够阴……我喜欢。”

“王妃。”柳闲转向姜云，语气微沉，“你那边的弩阵准备得如何了？”

“昨夜就布完了。”姜云取出弩图，指着哨口左后侧的小丘，“地火反光照阵，三百伏兵已埋。等他们一退，我便射。”

“从河口借水，从丘后借火。”柳闲坐回案边，望着图中黑红交错的布线，淡声一笑，“就让他们这趟夜袭，成他们这年最难忘的一场夜游。”

夜彻时分，火莲哨口寂静无声。河面寒雾渐浓，水光里似藏刀。沈戍伏于河侧斜岸，身旁二十名潜兵贴地匍匐，缆道之上，一串倒挂的水镜已缓缓转向。

“起流。”他低声一令，水下引缆骤然拽动，水势自内河回折而下，似有力掌在河底轻拍一掌，引得寒水轻鸣回转。

与此同时，赵浔已换水甲潜至梁军船后，一手攀索，一手持火鳞弹，语声低冷：“你们不是夜袭么？那就别怪我给你们点光亮。”

“点火。”他令声一出，十余火弹同时炸裂，梁军三艘后排火船突现赤光，火苗顺索焚尾！

“有火！有火——！”梁军兵阵后排骚动，前军尚未靠岸，后船已陷火阵，水道忽窄，风势顺行，火借水扬，半线船阵被灼成断尾之势。

前排将领大喊回撤，却发现船尾缆索已被火断，水流反灌入心，整队战船被自己压入沈戍布下的“水囊”之中！

“放索！”沈戍双眼冷光如刃，命兵斩索断尾，借河道回旋之力，将水势引爆一瞬——

“轰——”一声炸响，水浪如海口咆哮而来，数十艘敌船被倒流扯翻，火光掀浪，水火交织间，梁军伏阵彻底崩溃！

“他们乱了！”赵浔高喝，“是时候给他们送最后一程！”

正此时，姜云率三百斥兵自地火阵后突袭而出，火丘之中弩阵齐发，借赤光之反照遮掩身形，箭失破空，直贯敌军中军！

“杀！”姜云一马当先，冷光破阵，衣袍翻飞如风中绸缎，一枪挑落敌军统令，整排斥骑随之冲入！

哨口东岸顿时血光四溅，梁军溃散，箭矢不断穿透水雾，断船、折帆、溺水、箭雨交叠成一幅寒夜杀图。

柳闲自后策马赶至，踏雪临河，望着那一整片被水火吞噬的河面，脸色未变，语声却极轻：“这一仗不大，但够解渴。”

“殿下。”赵浔上前，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痕，“斩敌百余，梁军已弃船退往西岸。”

“补给线是否稳了？”柳闲没看他，只淡淡问了一句。

“稳了。”姜云牵马而来，手中长弩挂血，神情却极冷静，“他们这趟夜袭，连影子都没留下几个。”

“他们忘了，咱是水镇起家的。”柳闲望向星空，雪未再落，河面微起涟漪，“敢在水上耍心思，也得问问河答不答应。”

他转身走向哨口边缘的营火，步伐从容，像是刚散完一次宴。

而身后那燃尽的船木与碎帆，仍漂在风雪交汇的河心处，随着倒灌的余水，缓缓沉下，沉入这一战，不曾被留下名字的夜色里。

河雾未散，战火余温尚存。柳闲站在火莲哨口河岸之上，手中轻扇半启，望着水中残帆与断橹，神色如旧：“这雪还没停，他们下次肯定不会再从水里来。”

“他们会往山里走。”姜云策马靠近，目光落在雾气弥漫的北岭山口，“雾谷一线，最容易藏伏，也最难追击。”

“他们自己不怕困。”赵浔沉声接话，“那地方我去过两次，风折三回，雾罩四合，连天光都透不进去。”

“这就是他们的机会。”柳闲缓缓一笑，“也是我们的。”

三日之后，北岭主帐之中，白景舟铺开一幅卷轴，手中铜笔敲在图纸之上，眉头紧锁：“这是我翻出的一段残卷，是前朝留下的阵图注解。”

“前朝？”赵浔挑了下眉，“大齐那会儿？”

“对。”白景舟将那卷轴翻到最后一页，露出一段几乎被烧毁的灰页，“雾谷原名‘九回岭’，据记载，当年大齐有策士名‘商归影’，于此布下‘虚风九阵’，困敌三千，八日不破。”

“那阵心在哪？”柳闲随手一指，“给我圈出来。”

“在谷尾折风处。”白景舟转笔勾线，一处折谷斜坡缓缓呈现，“风势自北回折，易扰视线，阵中设影八面，极难辨真伪。”

“阵不怕深，怕反。”柳闲眸光落在图上那处微勾的影线，“既然他们爱用老阵，那就让他们吃一口自己的老饭。”

“你的意思是……”姜云靠近几步，看着图上那处谷尾回风，“咱设一座假的？”

“不仅是假的。”柳闲唇角一挑，“还得让他们自己信是真的。”

入夜，大军已隐退至雾谷外侧，兵营寂静无声，唯有谷风绕山而鸣，像是有谁在耳侧轻声絮语。

苏瑶身着旧甲，手执营帛，率粮车六十余辆缓缓而入，粮旗高举，火光微隐，行至谷口半途便开始假装倾洒米袋、刻意泄露辎重痕迹。

“让他们看到。”她低声对后军道，“每隔百步落一袋粮，每二十步留一串脚印。”

谷中林风作响，山间隐有敌斥探踪迹。段晨立于暗坡之上，望着苏瑶一行步入雾中，目光冷静如石。

“时辰未过一刻，他们已盯上。”他压低声音道，“开始布阵。”

数十锦衣卫自夜影中现身，随他一同埋设“归风折影阵”。冰镜斜照，线索交错，缆索穿谷如蛛，掩于碎岩之下，借风光折返，真假难辨。

“他们若敢进来。”段晨拔出短刃，低语如咒，“就别想着再出去。”

次日，梁军先锋已至谷口。

“他们的粮车进谷了。”一名斥候回报，语气激动，“只带了六十辆，没有护军。”

“他们以为雾谷我们不敢追。”敌将冷声一笑，翻身上马，“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回谷无门。”

雾谷中线，姜无衣率斥骑伏于两侧山腰，兵甲皆披雪布，长弓无弦，弩刃已开。

他低声一句：“再等一刻，等他们全进来。”

午前之时，梁军先锋五百已入谷心。段晨遥望谷顶折光，手中星盘一转，低声道：“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