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在坡上布。”段晨看了他一眼，抬手将一卷图解摊在案上，指尖一点，“我在谷中布。”

柳闲倚坐如旧，眸中却忽然亮了几分：“你在车队必经之地埋反陷。”

“正是。”段晨语声冷静，“他们想劫车，就得先越谷；可那一段坡下，我故意留了轻车辙痕，诱他们以为车队已先一步过谷。”

“他们若信了，就会抢步截前。”姜云眉头微挑，轻轻一笑，“一脚踩下去，可就全是你的埋伏了。”

“那姜云呢？”赵浔转头问柳闲，“你让她带的骑兵，不也是走这段谷顶？”

“他们不是走。”柳闲伸手，将旗筹向前一点，“是跳。”

谷影山风势猎猎，云脚压山，车队尚未至，而谷下伏兵已悄然起动，齐军着灰甲短刃，于坡后密林之间潜伏，三百为一组，列阵而下。

“盯紧了。”齐军副将低声，“斥骑传回，大周运兵车正于三里外。只要一入谷，截线即可。”

主将神色沉稳，微微颔首：“记住，只抢粮车，活口可斩，弓阵不可提前暴露。”

然他话音未落，前锋正欲前探之际，忽听脚下“咔哒”一声脆响！

“不好——”一名兵卒惊呼，话未出口，脚下地面轰然陷落！整列兵线如破冰坠谷，尖桩突起，铁蒺藜翻飞！

“是埋伏！”齐军主将面色骤变，挥刀高呼，“撤后翼！”

但尚未成阵，谷顶忽起鼓声！黑影如潮，百骑翻崖而下，为首一骑正是姜云，一身银甲映雪，弓弦未张，马先破阵！

“冲！”她一声怒喝，声贯山谷，百骑随势而下，破敌后翼！

“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要伏击！”齐军彻底乱阵，欲回转防御，然左右皆陷坑网，谷口封路，前车辙线尽是假痕！

姜云马蹄扬尘，一骑一箭连破三甲，她眼神森冷，弓弦绷响：“把咱们的粮，留在咱的谷里！”

齐军败势初现，尚未撤出谷口，谷下突有黑甲兵起，段晨率锦衣卫斥兵自谷腹两侧合围，斩线截尾！

“他们连退路都不留！”齐军副将怒吼，“这就是等咱们自投罗网！”

“你说对了。”段晨身影一闪，横刀破阵，冷声道，“这网，是我三日前就铺的。”

“放箭！”姜云一声令下，山顶伏骑连射数轮，箭雨如织，覆盖谷底，所过之处，皆倒伏甲影！

“车队还有多久到谷？”赵浔执望远镜立于谷外高丘，目光落在远处尘线。

“半炷香。”白景舟翻开沙盘，“提前两刻调了路径，避开主伏线，现在走的是副道。”

“那就够了。”柳闲坐在石崖之上，手中翻着一卷旧账册，漫不经心，“等车队到，咱们的陷阱也该结算了。”

“你早知道他们会伏在谷里。”赵浔看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你就不能给咱少来点这些套中套？”

“我只是不喜欢人家总以为我不会走正路。”柳闲翻到一页空白页，写上两个字：“账清。”

他将账册随手一投，风吹而落，落入谷中残雪。谷底血流已结，战局未息，旗帜初起。

谷顶，姜云勒马而立，盯着山下残敌之影，目光一凛：“再放箭一次。”

段晨接令，挥手如刀，三面弓线同时起势，谷中哀鸣一片，尘散雪飞，余者尽溃！

谷影之战，伏者伏灭，车队安然过谷，东线兵道彻底贯通，大周后援再无断点。

柳闲立于山巅，眯眼望着逐渐远去的车队线，喃喃一句：“他们总说我这兵无章法，可是……”

“可是你从不走章法。”姜云翻身下马，走到他身边，“你只走你自己那一条道。”

柳闲轻笑，手中折扇啪地一合，望向谷底残雪：“这一条道啊，专门是给敌人，走不出去的。”

柳闲轻笑，手中折扇啪地一合，望向谷底残雪：“这一条道啊，专门是给敌人，走不出去的。”

远山云动，暮色将临，山道清扫已尽，而战火并未真正离去。

三日后，京中急报飞抵前线。段晨自黑甲营中翻身下马，将一封铜管密件交至柳闲案前，语声极低：“是陆松传的。”

“陆松？”赵浔挑眉一挑，低声笑道，“那不是你当年从兵部挖过去的账房老头？他还能盯情报线？”

“他账算得清，鼻子也灵。”柳闲拆开密件，眉眼微垂，指尖一顿，“这回，盯到了梁人用的调兵暗语。”

“梁人？”姜云靠近一步，蹙眉低问，“朝中截到了梁人的信？”

“不止是信。”柳闲指了指密件中夹着的一页薄纸，上面是十几道曲折交错的符码，夹在一张契文中，“是商契。伪装得像是海运押货文书，背面却写了调兵路线。”

“这是梁商用的密码。”段晨神色冷了下来，扫了眼纸上的笔迹，“这种文，除了内线，不可能懂得。”

“那就说明他们在京中有眼。”柳闲起身，拂过袖角，一字一顿，“而且，早就不是只一只眼。”

“陆松怎么查到这契文的？”赵浔挑了挑眉，“京中文契一日成千，他不可能挨个翻。”

“他查的是海盐商行。”柳闲背手缓行，目光凝沉，“最近大周从海路入的几船南盐，收据是梁商写的，落款却是咱们自己的人。”

“自家人？”姜云心头一紧，“谁？”

“是京中商会的会长。”柳闲停在帐前，回眸一眼，语声极低，“也是兵部前任侍郎的族兄。”

赵浔闻言，脸色陡然一变：“怪不得前线调兵总被人抢先一步……原来梁人眼睛长在咱们锅里。”

“那契文里有提到什么？”段晨低头翻阅那封文书，指尖落在三行文字上，“玄水入春，鹤影南栖……这是他们在说调兵？”

“对。”柳闲冷冷一笑，轻轻点了点那一行，“鹤影南栖，指的就是东南关线。他们要趁春汛之后，调斡古儿的骑兵南下。”

“斡古儿？”姜云眉头一紧，步履前移，“他不是在草原北边驻着？怎么能绕到东南？”

“因为有人给他开了港口。”柳闲语气轻得像是随口一说，却冷得如冰，“用的是南盐船。人走水路，货船入关，兵藏在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