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柳闲低声问。

“是。”她眉头紧锁，“那页策子残卷里记着梁商有暗线联络齐军，字迹虽旧，但日期却是三月前。”

白景舟凑近看了眼，低声道：“当时正是咱出京起兵那月。”

“看来真不是巧合。”柳闲眼中微光一闪，语气低冷，“他们借货道暗送书信，想的是两头吃。”

姜云抬眼：“要动谁？”

柳闲未答，反而起身唤人：“传令画楼，叫柳画查出京中与梁商来往之人，尤其在户部查案之后仍有联络的。”

“殿下。”段晨沉声，“要不要动陆松那边？”

“不。”柳闲摇头，声音不急不缓，“陆松继续当好人，让他设一场假议，装作要放一条货线，看谁先咬钩。”

姜云微笑：“钓鱼？”

“钓一群鱼。”柳闲一笑，眼神却冷得像这场雪，“若不钓出这线，将来北线动一次，就能被他们截一次。”

当夜，陆松于京中以“重审梁道”为名，私设一场议商会，邀户部、盐使司与南商共赴。

消息不到三日，便有一梁商小舵暗中去信齐军后营，被锦衣卫截下。

“他们动了。”柳画执信呈至柳景牧御前，笑容中含着一丝清寒，“信封落款的，是当初被赦的‘银五行’。”

“下令吧。”柳景牧拈茶盖轻扣，“章明在哪？”

“已候于暗巷外。”柳画低声道，“只待动手。”

章明领令率夜卫四十，于议商之夜封堂锁户，将伪商押送天牢，当场扣出齐军信物三封。

“齐梁联线，铁证如山。”章明将信呈至殿上，跪而不语。

柳景牧翻信扫目，沉声道：“银五行余党，收梁商之银，通敌书于齐军，扰我北线，罪当极重。”

“封银五行旧商账目，涉案者一律查入籍卷。”他一掌落案，“自今日起，大周西线补给，再不许有人染指！”

朝堂震动，官员再不敢言，唯有正殿之上，落雪未息，风中一纸灰灰飘起，卷入丹墀火烛，化作飞尘。

是夜，姜云回营，雪披未解，唇角带笑：“你要的钓线，真的一网成擒了。”

柳闲靠坐案后，未看她，只将图纸缓缓收起：“我动一步，他们才动半步。天要冷了，我们得动得更快。”

“明日开始。”他语声极轻，却不容置疑，“清北三岭，收齐五谷，封铁渊峡，叫他们以后，连影都别想藏。”

翌日天未亮，大周主军已起营北进。

三岭之地本为散兵游走之处，梁、齐旧时皆借山岭藏兵探路。柳闲未出一言，图上却早已划出三线并进。

姜无衣率轻营入南岭，扫除谷地残伏；赵浔率舟兵上游封河，阻敌逆流转运；而段晨亲率锦衣暗哨，潜入北岭崖隘，一寸寸将那隐藏在雪石后的斥点清出。

至申时，斥骑回报：

“三岭已清，齐梁旧伏被斩五十三人，生擒三十七人，皆有识军图者！”

姜云接令入帐，将卷帛一展，神色未动：“他们是想在这儿打歼灭战。”

“也配。”柳闲合上卷轴，抬眸，“不过是想趁我们路上人少，好挖断后粮。”

“可惜。”他起身，披袍而行，语声含霜，“他们不知道，咱们打仗，不靠路。靠我。”

白景舟此时掀帘入帐，手中托一折银灰密图，低声道：“西岭粮线已入正轨。段晨追查一线时，在北岭查到另一道私运。”

“又一条？”姜云蹙眉，“不该还有人敢再送线出去。”

“不是人送。”白景舟眼中露出一线冷意，“是货先行。他们将梁商旧货封为民贩，暗送北荒，绕后七郡。”

柳闲接图未语，目光落在卷角小字：“稷阳盐场、靖西布行……这些全是梁国佬子留下的铺子。”

“你想干什么？”姜云问。

“封掉。”柳闲掀开大袖，转身落座，“把南商的粮道彻查一遍，凡与靖西、稷阳有往来者，全暂停交易。”

“有人敢问。”他冷声一笑，“就把旧账翻出来，看他们哪边站。”

“那西线补给呢？”姜云问得极快，“一封三地，咱自己的兵也得吃。”

“所以只封三日。”柳闲捻起朱笔，在图上落下重点，“三日查清，三日重开。再多一日，等齐军掘雪前行？”

白景舟点头：“属下领命，今夜动封。”

三日后，南商纷扰，朝中有人欲奏章请议商事，然户部尚书于御前只呈一纸清卷：

——“靖西旧账未清，稷阳旧税未交，商道不可再开。”

柳景牧扫卷不语，笑而点首：“太子三日封商，竟查出六年旧欠，倒也不亏。”

殿外风雪初歇，正值北疆换季，黄昏天光似墨流金，军营之中，已重新整装北行。

姜云披甲坐马，回首望去，雪岭间一线旌旗正扬，路上兵马未歇，补线不缺。

柳闲立于中军阵前，望着那重新开通的补道，轻声一句：“他们断一次，我们就通三次。”

“他们敢走暗线。”他转眸看向北方，“我就让他们一夜回不了话。”

“殿下。”段晨策马近前，低声言道：“北援主军已越白石川，楚老将军回信，说随时可与我军合围前线。”

“楚怀安？”柳闲轻笑，转身翻身上马，“那咱们也别让他久等。”

“传令。”他声扬风中，袍袖翻起，“全军北行，三日入东境，收线封河，踏雪连营。”

姜云策马紧随，银甲映光，语声轻问：“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他们在铁渊设阵？”

“我不是算。”柳闲侧头，望她一眼，目光澄亮，“我是知道，他们下棋——从来没赢过我。”

风起旌扬，雪落无声，马蹄踏雪成线，整支大周中军踏过铁渊峡遗阵，旌旗似潮，覆过残雪千丈。

谷口那道曾阻北援的“铁甲伏影阵”，早已成碎链沉泥，任风穿梭，唯有一声声号角，自天边绵延传来，送至整条北境长河。

这是柳闲，亲手为大周，打通的最后一道补给口。

而齐军与梁商留下的每一张旧图、每一条暗线，每一段钩心斗角的破绳，终在这一战之后——彻底断尽。

风雪未融，南岸却传来急报，一纸密信由水骑疾驰而来，封口血印未干。

姜云立于柳闲身后，翻信扫目，眉心轻蹙：“梁军调船三百，集于南港，疑似欲突袭沿海三镇。”

“这是想趁西北雪阻，从南岸翻我后路。”白景舟一手按信，冷笑一声，“他们还真打得一手算术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