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斥骑再至雪谷军前，姜云接信入营，递至柳闲案前。

“户部旧案已定，梁货道暂封。”她缓声一言，“朝中暂无波动。”

“暂无波动，那就是在等下一波。”柳闲将信收起，语气淡然，“他们要么用旧案咬我，要么就得再造一案。”

“可惜。”他抬眸一笑，眼中光芒淡淡，“他们动得慢，而我，动得快。”

姜云望着他指尖落在图纸之上，忽觉山河虽寒，此人却是唯一能立于风雪之巅的骨。

柳闲望着雪地图卷沉思片刻，指尖一顿，忽然轻声一笑：“湖心岛那道铁链，怕是齐军最后一道水障了。”

白景舟将最新斥报摊开在案前，语气低沉：“他们已将三段锁链沉入主道，湖心设守，箭塔两座，若水军强渡，必伤三成。”

“他们是怕我借湖绕后。”柳闲语气懒散，眼底却清亮如镜，“那就拆了他们的湖，夺了他们的岛。”

姜云靠近案旁，眉心微蹙：“你要攻湖心岛？”

“不是我。”柳闲抬眸轻道，“是沈戍破链，赵浔抢岛。”

白景舟一怔：“水下破链，不易。”

“所以才交给沈戍。”柳闲淡声，“叫他带两名水兵夜潜水底，把链底斩开三尺，再留赵浔夜中待命。”

姜云轻声问道：“若岛上设伏呢？”

“设伏就设伏。”柳闲捻起炭笔，在图上湖心画了一圈，“让赵浔带三十舟，一齐疾入，看谁快。”

夜色初深，湖风寒重，水光映月，如鳞碎碎。沈戍披湿披甲，手执短斧，自水中潜行至链下。

浮水之间，湖心链索犹如巨蟒横卧，三段沉桩直入湖底，链身紧缚船道，一旦船体撞链，必翻舫断舟。

“这链太死。”副将咬牙低声，“不破，船不过。”

“那就破了它。”沈戍冷声，翻身入水，水中冰寒刺骨，连牙根都僵，却丝毫未缓。

他手持沉刃，捣入链桩之下，水中火石一点，发出微光，随即隐没水底。

半刻后，链身忽然一颤，下一刻，只听“喀啦”一声脆响，湖面上那条锁链陡然断成两截，自水中沉去！

赵浔立于岸舟之首，衣袍翻起，低声道：“断了。”

“可以开船了。”他轻声一笑，举手示意，“点灯。”

下一刻，湖边三十小舟同时亮起舱灯，宛如火蛇入水，箭矢般破开水面，直取湖心！

齐军岛上哨兵尚未察觉异动，只听水声骤近，忽有风声划破寂夜，一支火箭飞掠而来，正中箭楼！

“快——敌袭！”哨兵惊呼。

赵浔站于舟首，长戟横挥，身后数舟兵弩齐发，箭如雨落，岛上火光腾起，守兵惊乱。

沈戍率兵自湖东突至，合围岛侧，自水中跃出时已割断另一条锁链，湖域封锁彻底瓦解！

“冲岛！”赵浔一声喝令，小舟一齐冲滩，岛岸火起，齐军猝不及防，数百守兵被杀散。

战至丑时，湖心岛上残兵尽歼，岛塔焚毁，链索断裂，大周水军彻底破局。

姜云远望湖面火光，眉眼微抬，轻声一语：“这回，他们怕是连湖都守不住了。”

柳闲收起图纸，望着那面风中半烧的齐军旗，淡淡吐出一句话：“他们锁湖，我们破链。他们守岛，我们夺岛，若他们还想再拦，就别怪我连水都收走。”

夜未深，谷口却亮如白昼。梁军布下百余堆松油火堆，沿山道点燃，火光跃起十丈，照得半边山崖如昼。火后设弓营，借火光投射，专破夜袭。

姜云立于林隘口，望着那片火海，眉头微蹙：“他们是怕我们夜攻？”

“不是怕。”柳闲立于她侧后，语气淡淡，“是知道自己阵脚虚，借光遮瑕。”

白景舟折扇敲案，眸色一沉：“这火势太烈，咱兵若进，反倒被亮瞎眼。”

“所以才不让你们进。”柳闲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图，拍在案上，“叫他们自己瞎。”

白景舟走近一看，却是一张山口反射阵图。图上标注火堆位置与山石倾角，中心勾勒银线，似一道折光之镜。

“你是想……”他眼神一震。

“绘镜布帛，借火返光。”柳闲冷声，“他们敢点火，我就让这火照他们眼。”

姜云轻声问：“帛镜多少张？”

“三十足够。”柳闲挥手，“选二十名画兵随白景舟入林前布镜，其余藏于两翼。一刻后我叫冲锋，看他们看不看得见。”

火光逐渐升腾，谷口愈亮。白景舟带人绕行入林，取银帛设阵，每一面帛镜皆倾角对火，藏于雪枝之后。

弓营之下，梁军尚不知其计，只道火势正盛，万军难近。主将立于火后高台，嘴角轻扬：“看他们敢不敢夜战。”

然而半刻未过，林间忽有白光刺出，照得箭楼守兵一时掩目！

“那是——反光？”副将惊呼。

“是镜！”有人怒吼，“他们借火布镜——！”

未及反应，谷口南侧忽有马蹄之声。姜云率轻骑三百，自火光映照最盛之处奔袭而出，刀光枪影穿火而来，战马铁甲皆映寒芒！

“破阵！”她一声厉喝，银枪挑飞前排弩箭，直刺梁军前阵，火光照面，敌军一时眼花，难辨虚实！

白景舟自西侧破林而出，手中长刃连挑两人，反光正照梁军中营，军令一时断绝，箭阵全乱！

“遮眼！”梁军主将怒喝，却已来不及。

姜云已率兵冲入前排，火帛飞舞之间，斥骑如风，片刻之间已斩断敌旗一面！

“谷口被破！”梁军斥候惊呼。

赵浔率舟兵自河岸上岸，合围山侧，段晨断其后撤之路。谷口三方受敌，梁军彻底失阵，被迫弃守！

火光之中，柳闲立于坡下高石，望着敌阵奔溃，目光平淡：“点火，是他们点的。看不见，也是他们看不见的。”

白景舟翻身上马，擦去脸上血迹：“再晚半刻，咱兵怕也得被照得眼发花。”

“所以要快。”柳闲接过姜云递来的战报，语气冷静，“看清了敌人的火，就得在他们眼前动手。”

柳闲语声极轻，眼尾扫过地图，指尖一顿，“北路那边，该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