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归化军调兵不动一兵甲，只令四十二斥营齐出，分布七海三路。白景舟亲制火墨封印，一旦交予大周货行，由内锁市门、封商道、焚旧契，三息之内，不留一字。

陆松借浮旗货局已将梁使引至市心，沈芙破其契线，白景舟破其舟图，姜无衣领斥兵断市西口，段晨则从南商道暗设风钩，设火焚契纸三十余处。

未至亥时，梁使三人未回，货行商队乱作一团；而大周七海十二市，十封其八。

清晨，梁军方知“通商”之计已被识破，军图流失，兵线被断，三十余处货队覆于途中，商使未归，商契尽毁。

柳闲立于高峰，披风在风雪尽处微微起伏，他手中仍握着那块旧印章，指腹轻轻一划，忽然一笑：“兵未动，市已崩。”

姜云于他身后立着，目光扫过山下零落的商队残旗，语气微沉：“我们没给他们留余地。”

柳闲没回头，只一句淡语：“这一战，是他们先挑的局。”

沈芙此时快步入营，低声禀：“前线回报，梁军南线兵已乱，数支货队无指引，误入山路，粮线受阻，已有三军停于雪谷之中。”

段晨一听，冷声道：“给他们三日，不出兵，他们自己就能困住自己。”

柳闲只是点头，朱笔落在兵图右侧一角，写下四字——“商封断兵”。

白景舟将残卷焚于火盆之中，目光微凝：“若他们再用商道调兵呢？”

“那就连人一起烧。”柳闲语气不变，仿若说的是山中落雪，而非杀局。

风雪过后，整片山谷再无商音，七海郡虽未毁一砖，却如死市般沉寂。大周归化线，兵未出营，已先封敌三十余兵道，断敌联络，乱其图令。

七海郡静如死谷时，北境却起波澜。寅夜未央，草原“铁骑锋队”渡冰岭突袭夜狼营，马蹄未声，夜雪压风，仅三刻时辰，赵浔斥队前锋已被合围。

铁骑锋队乃巴图尔亲军，专攻夜营与斥哨。前锋披银羽甲，蹄套沉铁索，夜行不响，昼行不烈，素有“断夜箭骑”之称。

夜狼营驻于北岭之上，本为归化斥营调防据点，营不大，仅三百兵，赵浔为营长，正调兵筹粮，却遭草军夜袭。

夜半火起，前营四角俱陷，赵浔亲斩三敌仍未破围。他持斩枪破出营帐，盯着漫天火光沉声一句：“他们，不是来探，是来吞的。”

信使飞羽未至半个时辰，姜无衣已领百骑破风而至。她身着轻甲，一马当先，自冰岭之上直坠夜谷，未等整列便策马入阵。

“破右角，救斥队！”她马蹄翻雪，弓出即发，箭未落人先至。其下百骑紧随而入，破夜营左翼，仅一刻，便夺回营心斜线三成。

营地虽破，敌势未减，铁骑锋队以圆形绞阵围营而动，每阵三十骑，交错而入，风声中夹马息，如同夜兽穿林。

段晨率锦衣百人暗伏于山侧，自雪谷绕行至侧崖。未曾挥兵，却先设术。

所谓“冰息错闻术”，乃锦衣司秘录之法，以香引风，以灰隔息，用雪水调成寒露，引风中敌骑之嗅误。

“让他们闻不出人，也闻不出火。”段晨冷声一句，命人引焚香十道，风改三线，营中气息混乱。

敌军误判气流，以为营地撤转，自前阵再调马列，正中姜无衣设伏阵位，五十骑斜线拦腰，将敌后军截为两段。

姜无衣纵马穿阵，一手持刀，一手引索，直斩敌第七军旗下首将。马下之处，积雪染血如墨，她冷声喝令：“再进十骑，破其尾阵！”

营东火光未歇之时，姜云自主帐中步出，穿了深青披风，未上马，徒步至营后策台，站在雪线最高处，看着山谷烈火冲天，她轻声一句：“殿下，该你了。”

柳闲披了那件旧墨披风，只带了一卷碎焰火图，未着甲，不系刀，朱笔仍插在发后，走至案前指一画：“设碎焰响雷阵，引他们入谷。”

碎焰响雷阵，非兵法，而是山战奇术。借夜风断谷，布油索、藏雷石、设火线，一旦敌踏声道，引雷引火，一夜可封谷十里。

“姜云。”柳闲未看她，只道一句，“你布阵。”

姜云颔首接令，未问为何，只调归化后营百人，于夜狼谷西口布线三重。火索以碎木藏雪，雷石藏于干木之下，仅露引缝一线。

寅末，敌军前锋误以为已破夜狼营，未料其斥军再聚，战旗重升，于是将三百骑倾阵直冲谷尾。

谷中已空，姜云只留十骑为前引，设伪营于谷后斜崖之上，以碎灯、假旗、短烟三物布出“假驻军象”。

敌骑见“营”，蜂拥而入，刚破斜线木门，火索自燃。

“响雷——起。”姜云低声令下，火缆动风，崖上雷石炸响，碎焰滚雪而落，连崖下敌军战马也随崩火而坠谷。

“再点东线！”姜无衣喊声未落，段晨已翻身跃崖，从三丈高处一脚踏索，火势沿西壁蔓延，敌骑惊散，撞入林火，五营尽覆。

整场夜战，从未设正面交锋，全是用风、火、雪、局设兵。而柳闲，未踏前阵一步，却已将敌困于谷底。

黎明时分，火息未尽，山风卷着焦烟从谷底逆升。柳闲负手立于主崖之上，眼底火光如洗，身后只留一句：“七海封了他们的线，这一夜，断了他们的骑。”

姜云立于侧旁，望着山谷血雪交融，嗓音轻淡：“铁骑锋队，全没了。”

柳闲目光未动，神色极冷：“他们想夜里动我哨，那就别再见白天。”

沈芙带伤将谷口搜完，低声禀报：“谷下敌尸七百余，战骑尽毁，草原主线再无动静。”

柳闲点了点头，朱笔落在兵图一隅，写下一行字：“夜断马锋，不留敌骨。”

他看向姜云，语气极轻：“下一场，他们不会再试夜袭了。”

姜云未言，目光已落在远山之外，那雪，正悄悄停了。

雪未彻底停，京中却先动了。大周御史台连上三本密折，指明一点——“归化营制未有先例，柳闲设营调兵，不请不议，逾制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