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梁草三方，于归化连战三败后，悄然合议于临谷秘寨。梁将郑昶、齐副帅冯齐策、草原军使图合勒共定此策，约定：十日之内，齐攻北、梁破中、草走南，三军合势。

斥候夜至，带来图稿，段晨看完后只吐了三个字：“合兵策。”

姜无衣点燃一炷香，望着雪夜外的西岭，语气冷清：“这仗不打好，咱们得挨一冬。”

柳闲将图卷合起，拈笔而书，半盏茶内，兵策成稿，一共三页，皆是雪地用阵。

第一页名曰：“北滑陷雪阵。”

第二页写作：“火弓反风阵。”

第三页……只一字：“空。”

姜云站在他背后看完，轻声问道：“这第三关？”

柳闲回头笑了笑，语气却未轻：“南关不布兵，不设阵，只设虚营——虚者，引也。”

他抬手将三页纸贴上战墙图上，写下总名——“影火三关策。他们想借雪，我们就用雪——埋了他们。”

雪起第一日，齐军率先动，五千北骑进攻北关青石岭。北关本无主寨，谷道泥石交错，适逢连雪三日，山路滑得连山鹰都不敢落足。

但齐军骑列极快，意图在封路前强行开道。然他们未知，谷中雪底早已布有“滑陷雪坑”，以三线断木掩盖，内填干雪、湿灰与油石，只待马踏中，一脚崩陷。

夜未过三更，齐前军已列第一线，骑兵未停，山风愈起，雪势加疾。

姜无衣自侧峰望去，见齐军步入陷线，便低声下令：“引雪。”

东侧引火缆绳早藏于石隙之下，一点即燃。烈火入风，引崖上积雪瞬间坠落，携木掩布压下。

第一排战马惊嘶，连人带骑坠入陷坑，后阵不明前况，继而踏入第二、第三线。

不到一刻，三百骑尽陷谷口，齐军被迫收兵，残骑狼狈撤出，中军帐内，柳闲手执第二页阵图，指尖轻弹：“明日，是梁军。”

姜云一听，微挑眉：“梁人多诈。”

柳闲却道：“正好，他们越诈，就越会信。”

第二阵“火弓反风阵”，是借梁军喜用“重弓连射”之法而设，借雪山之风，设连火弓阵于两山夹谷，将弓线对风逆布，弓箭带油布，敌若破阵，火箭即随风射其本军。

第二日，梁军五营至中关口，设前锋三线，准备夜攻。而大周营地未见一兵，只留散木假帐三座，看似未设防。

梁将郑昶当即令兵压谷，营地中，姜无衣已设火弓待命。风自西谷而来，火箭对风而立，布成“三影十七弓”之势，一令即发。

郑昶率前军刚踏谷口，风转一瞬，整片火箭如雨而落，折风倒灌，直射梁军中军粮队。

火未至人先，敌后军军旗燃起，营地混乱。姜无衣一拍坐骑，领归化斥兵破谷而入，连破三营。梁军惊退，弃甲乱逃，粮车尽焚，仅主将脱出。

“第二关，破。”沈芙将战书一封放至柳闲案前。

柳闲点头，未言，取起最后那一张——空纸。姜云站在他身边，低声问：“他们第三军，会信我们真设了营？”

“会。”柳闲淡淡一笑，“草原人比谁都怕空。”

南关，本是兵力最弱处。斡古儿闻北中连败，愈发焦躁，决意破南线以显草军余威。第三日正午，他率三军亲征南关。

所至之地，却只见林中散旗、地上残弓、崖边烟火已熄，一副空营模样。斡古儿眼中寒意乍现：“他们是走了？”

军使低声：“不对，这地走得太干净了，他们要么早逃，要么在引我们进。”

斡古儿咬牙：“我们草军，怕他们一个空阵？破阵！”

他下令后军推前，三军连列三里，忽然，林中起风，不是真风，是马风。

大周归化轻骑百人，自右侧崖后现身，未设正面，只走外翼，用烟火遮路，用狼血引马，使前军惊乱，草军本就调阵不整，骑军未稳，惊马四蹿，误冲前军。

一片混乱之中，营后火起，马棚断绳，雪中疾奔者、坠者皆混成一团，姜云在远岭望着那混乱之景，低声一言：“虚阵，不用布太真，敌自己会补。”

三日三败，齐军断谷，梁军折粮，草军误入，三方连夜退兵，各自为营，连日来败绩令三军将帅互生猜忌，齐军责梁，梁军怨草，草军却反指是齐梁互斗之计。

临谷秘议已碎，三国合策至此崩盘，而大周前线，却风雪未乱，营帐照旧。

夜色中，柳闲坐于图案之侧，翻着那三页纸，旁人不知，他自己却知，这三阵之中，最难的不是陷坑、不是火弓，而是那张空白——用空阵赢人心，是最难的局。

姜云坐于案前，望着他将那张空纸卷起。“这仗打得不像仗。”

柳闲轻笑：“像什么？”

“像下棋。”他闻言侧首，眼神平静却极深：“不是棋，是赌，赌他们的骄，赌他们的急，赌他们三方合得起，却守不稳。”

帐外风未止，副将入帐，禀：“齐梁草三方，近日各自遣使，意欲重新定策。”

柳闲未答，只指着那张空白纸，道：“让他们再定策，我们，就继续设空。”

柳闲语声落下，雪越下越重，风自谷尾裹着夜色卷来，吹得营帐轻颤。朱笔尚未离指，却被他轻轻放下了。

姜云替他拢了披风，低声问道：“他们动得太急了。”

他看着空白图纸，语气依旧平静：“不急的是我们。”

翌日未时，段晨入营，带来急信。他手中血雪未干，一言落地：“齐军已突断岭哨所。”

断岭，是大周西南唯一通往岭南谷道的关隘，山路七折九回，若此地失守，西南防线将全数暴露。

柳闲眉头轻挑，看完斥令，却只吐出一句：“齐军，果然不死心。”

姜无衣却已起身披甲，一言未发，步出营帐，手已抚弓弦。断岭雪重，地形三断五折，山风一日四转，夜里可吹碎石，白日落雪如雾。

姜无衣设阵于谷前第三折口，命人拉索布缆，横于五坡三树之间，伏兵百人于两岩之后。

阵名——“断雪挂索阵”，其法用风雪掩线，引敌入阵，以崖雪崩塌之势乱敌前锋。

她立于谷口石台，神情冷峻，风雪打在盔甲之上，如敲寒铁。

“齐军一到，放索，断雪封山。”她的声音清清冷冷，没有多余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