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浔拱手：“谨遵。”

他转身领兵而去。柳闲目光再移，落在帐外一角，语气忽转：“苏瑶。”

一道青衣身影缓步走入，青巾覆面，低声行礼：“在。”

“你入齐营，假作山民，混入后厨，用你那点毒术，在他们粮食上做点文章。”柳闲语气平静，“不求杀人，只要他们吃得下，却提不起力气。”

“谨遵。”苏瑶目光微敛，片刻后又低声补上一句：“臣女还可以加一手。在他们送粮道上，设缓粮石。三日之后，那些粮车，走不到一半就要散架，到时，他们兵疲马饿，阵破无援。”

柳闲淡淡点头，拈起案上酒壶，浅斟一盏，语声微缓：“那就……都准备着吧。”

寅时三刻，沉骨谷北口，赵浔立于岭腰，手中执旗，三百火军已于夜色中开渠完毕。引水之道隐于林间，天溪之水奔涌而来，自三尺石槽灌入谷地。

“开渠。”他沉声。

水声如雷，一道接一道人影掠过，槽渠陡然破口，数道泥水轰然注入谷地，谷中水面逐渐升高，原本可通马步的地面，顷刻间软陷泥沉。

谷底之中，姜无衣率部盘踞一线岩壁之上，望着水起泥溢，微微侧头：“开得还挺准时。”

副将沉声：“水线已封谷路，齐军被困谷心，他们在乱了。”

“好。”姜无衣嘴角扬起一线冰冷，“是时候，还一份礼了。”

他拔出背后连弩，冷声令道：“交弩陷手——布阵。”

五百精卒自山岩两侧铺开，交错设阵，布下九弩之局。弩箭交错、落点精准，每一寸都是人必行之处。

齐军沉河营不知水势已变，仍欲强行攻阵，却陷入泥地难行，三面连弩接连发射，箭落如雨，斩杀百余。

姜无衣反身翻下山壁，亲率五十人冲入泥地正中央。长戟裂阵，铁盾横扫，斩三将于阵心，正中齐军主营。

“破他们后旗！”他一声令下。

后军粮帐起火，齐军彻底大乱。谷内弓兵倒退失位，前军陷泥溃逃，中军受突围冲击，已无力整编。

姜无衣趁势突围，率军直穿谷口，横杀而出。齐营两翼被一破，沉河营主帅被斩，兵卒死伤千余，余众弃甲而逃，谷中泥水尚未褪去，火光映天，夜色下，齐军乱成一片。

三刻后，赵浔站在谷外望着火光，身旁有人低声道：“副帅，好像……他们自己把谷烧了。”

“不是他们，是姜无衣。”赵浔笑了笑，“他能等三天，就能杀三百。”

主帐之中，柳闲看着密信传来，徐徐抬手抚过案图，轻声道：“这一手……杀得漂亮。”

姜云立于他身侧，微微一笑：“你信他，就给他泥；他活着，就能把泥打成阵。”

柳闲眸光沉静，语声低缓：“苍牙残阵，只余一口气。下一步，我要他们自己把那口气，吐干净。”

话音刚落，夜鼓三响，营外传来急骑报马之声。沈戍披甲入帐，袍角未落，便道：“殿下，梁国派新将仲平安，已率兵两万，围攻东州镇三日，扬言三日内破镇立威。”

姜云闻言眉微挑，开口冷声：“这是挑衅。”

段晨已立于侧案前，将东线战图铺展，一指落在东州镇上方的林壑连岭之地：“此处地势狭密，林壑交错，若引其入，可设困阵。”

柳闲目光一动，缓缓坐下，语气轻柔却冷得像霜：“仲平安……他是梁都王氏旧系之人，为立威，不惜先出头。”

“那就让他出个头。”他话音轻轻，“再自己把它低下去。”

他指点地图，手势简明有力：“沈戍、陆松，率三千人驻东州北麓，布半营拖阵，表面仓促应敌，引仲平安深入林壑。”

沈戍顿首：“明白。装成慌乱，也得真让他们信了。”

“姜云，从东州镇以南绕侧翼，带夜行军五百，断其粮台。”

“交给我。”姜云轻握佩剑，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杀气，“我就看这仲平安，有几桶粮。”

“段晨。”柳闲抬眼。“你带夜鹰，伪装东军使者，趁其夜议中营时，直烧其帅旗。”

段晨点头，唇角扬起一丝冷意：“那他这一战，就算打不输，也得丢脸。”

柳闲慢慢靠回椅上，轻敲扶手：“三步走，先骗、再断、后焚。他若还有胆再叫嚣，那就送他回梁都，让他慢慢吼去。”

三日后，东州镇外，晨雾弥漫，梁军旗影森森，营地横压两岭之间，营门处“仲”字旗高悬，金边黑底，风中猎猎作响。

仲平安立于高台之上，披重甲，盔下双目如鹰：“他们还不出战？”

副将低声应道：“东州镇中未动，只北麓现一小营，旗号未明，布防疏漏，似是临时调兵。”

仲平安冷笑一声：“临阵布营？真当我是梁都庸将？”

他大手一挥，命令已下：“调第一营五千，三刻后绕北口而入，我要今夜破东州，擒太子先锋。”

副将稍一迟疑：“殿下，北口地势狭险，若……”

仲平安目光一扫，寒声打断：“若他们真敢设阵，早就攻出来了。现在还蜷在镇里，说明是虚的。”

他抬手指向林壑一线：“那小营不过是幌子。叫他们打，打不出来；叫他们撤，又没胆。我若此战不进，如何立威？”

副将不再言语，只躬身退下，林壑之间，沈戍与陆松坐于草垛之后，一面望着不断推进的梁军大旗，一面低声：“人快压进来了。”

陆松点头：“拖阵已成，假撤路线也布好了。到时候只要他们一踩进壑道，就得乖乖掉进我们挖好的泥蛇地。”

沈戍冷哼一声：“先让他们有点成就感。”

他一挥手，东麓哨旗纷纷“慌乱撤退”，数十人装作措手不及，丢旗弃盾，退入林中。梁军见状士气大振，呐喊震山，奔入谷中。

谷地并不宽阔，两翼树密石重，中部设有缓坡斜坎，一旦马速过快，极易失足翻阵。梁军五千精锐全数进入，不知其陷。

谷外不远处，姜云立于南岭斜坡之上，身后五百人马蓄势待发。她举目看了眼山腰粮台，低声道：“你们说他仲平安打得这么响，靠的就是这几车粮？”

副将压低嗓音：“一日三顿，三万人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