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闲看他一眼，只回：“是大周太子。”

话落，风起，庭外旌旗翻动，雪线未散，战火未绝。但此刻，敌将在手，齐军折锋，大周三线，稳如铁壁。

而数百里外，夕阳落西岭，苍风猎猎，一骑快马扬尘过渡，踏进西川密道。

赵浔翻身下马，身后抬舆紧跟，其上白布掩身，隐有斑斑血迹。

“主将伤未痊，不能再颠。”他低声喝道，将两名副骑压至道边石堆后，“再前行五十里，便是云泽镇前哨。”

舆上之人轻哼一声，翻身侧卧，面色苍白，然眼神不失峥嵘，正是白景舟。

他半睁眼，看着西边薄暮云色，咬牙笑了笑：“没想到……我还能再看见边地。”

赵浔一把扶他肩，目光复杂：“你伤还没好，不该出山。”

“伤有药医，人有因果。”白景舟看他一眼，语声低哑，“殿下让我活着回来，我若真能回来，就得带一样——能让他破齐北的东西。”

赵浔眼神一紧：“你是说……”

“东川十三仓。”白景舟一字一顿，低声道，“我有法子拿出来。”

他正欲再言，忽听前方道口一声脆响，紧接着山道两侧起数十寒影，刀光入暮：“斩叛将白景舟！”

伏兵骤出，皆披大周旧甲，却手中长刃带斜钩，眼神死寂，如同亡命之卒。

赵浔脸色猛变，提鞭挡前，嘶声怒道：“你们是……裂线的人？”

对面一人沉声道：“白景舟杀我兄于前营，又潜通齐国旧部，罪证在案，今日——他死定了！”

白景舟冷笑：“原来你们还敢跳出来。”

他刚欲起身，剧痛涌来，却被赵浔一把扶住，低声急道：“你别动，我来。”

“来不及。”白景舟摇头，咬牙道，“他们早就埋下了，殿下早该知——”

话未落，道后林中忽起轻啸。“谁说你们今天能杀人？”

声音落下，一道黑影破风而入，劲衣卷刃，直取伏兵正中。一声裂响，一人喉破血涌，倒地而亡。

段晨一马当先，锦衣翻掠，身后三十人分作六翼，从山道两侧齐出。为首者甫一出手，便斩落三骑。“奉殿下之令，今日此地——不许动他一根头发。”

对面伏兵大惊失色，有人拔刀退后，然早被包围死死截断后路。

“你们是……”一人惊道，“是锦衣卫？！”

“是。”段晨缓缓拔刀，眉眼不动，“你们以为殿下会信不过白景舟，还要让他自己回营？”

“那是你们太不信他了。”话落，火信箭升空，山道西侧同时火光大起，火绳封路，箭雨锁道，整支“裂线特使”部队，无一生还。仅三人被擒，其余尽数斩于夜林之间。

赵浔看着这一切，心口起伏，回身低声：“他早知道有这一茬？”

白景舟躺回舆中，冷汗未干，唇角却带笑：“他从不信我全心，但从来不怕我变心。”

段晨踏步至前，居高而问：“十三仓的位置，你真知道？”

“知道。”白景舟抬眼，“只等殿下召我面谈。”

三日后，西丘主帐，寒风卷帘，竹灯微晃，柳闲斜坐于榻，翻着一卷半旧地图。灯影映于他面上，眉眼沉静，像是许久未曾动过。

姜云立于侧案，淡声道：“白景舟已至外帐，伤势略稳，人还能走动。”

“让他进。”柳闲未抬头，翻过地图最末一页，“是时候了。”

帐门掀起，白景舟一身墨衣，背伤未愈，但行礼极稳。他抬眸与柳闲对视，一字一拜：“殿下。”

“你说，有东西要给我？”

“是。”他取出一块蜡封图简，双手奉上。

“东川十三仓的布设密图。”白景舟声音低沉，“其中六仓为齐军旧储，七仓为预建迁仓，位置都在这里。”

柳闲接过，手指划开封蜡，展图于案。“十三仓仓图，仓与仓间通道、联防巡逻，乃至仓卫每三日换岗，都有标。”

他抬眸淡问：“你就这么交了？”

“我说过，”白景舟拱手，“殿下救我一命，我当以兵图还之。”

“他们说你与齐有私书，你怎么辩？”

“是。”白景舟坦然道，“我与旧部有书信，但皆为试探。段晨也可证——我送的是假仓图，乱的是他们东南防线。”

柳闲不语，将图卷展开至末页，目光扫过每一仓标号，忽而停在一个交汇之处。“东川第九仓，北塘。这仓是什么？”

白景舟一顿：“此仓为联仓核心，掌握调粮路线，一旦此处被破，十三仓就断一半。”

柳闲轻声道：“那这仓，我收下了。”

他起身，将地图平整卷好，抬眼看着白景舟。“我不问你心向何方，只问你——若明日东川开战，我调你做前线副使，你敢去不敢去？”

白景舟目光一顿，却半步上前，膝下落地，声音铿然：“若殿下信我，白景舟——敢战，敢死。”

帐中微静，姜云望着这一幕，袖中藏指轻动，低声道：“这人……真的彻底归了？”

柳闲淡笑：“他是兵家之子，又败又降，被自己人追杀，又被我用一次……他若还要回头，那他也活不到现在。”

“人心是靠不住的。”他说，“但贪命之人，最靠得住。”

他指尖轻敲兵图，“把人安排入东川副线，段晨负责调度，兵三千，营三座——再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

此话落定，主帐内众将皆拱手应命，姜云望着那张东川兵图，目光却落在一个交叉线处，微蹙眉心：“你将三线包围东川，可这镇周围五道粮道皆通齐境，若强攻，恐引对方援军？”

“所以不是强攻。”柳闲唇角微挑，语气却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是切割。”

他拈起案前白羽筹子，依次落在图上三点：

“正攻，由你领兵，从西北入东，正面围镇，不攻城，只围线。”

“断道，段晨夜鹰自南绕后，切齐援之路，浮桥桥板可截，仓路马车必须焚。”

“突后，沈戍带轻骑穿林，从东川镇后丘绕下，夜伏三营，不打，只封。”

“此三线成封，东川若动，便只剩——内部可破。”

姜云眸色微凝，轻声一句：“他们守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