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闲转头看他，声音缓了些：“断北桥。”

段晨一怔：“……乌云渡？”

柳闲点头，站起身，一步步踱到咒图前，手指轻轻点在北线上那条蜿蜒长河旁。

“这座桥他们早就想走，却一直不敢，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正好一刀断了。”

“传信山兵营，三夜内完成引雷准备，我不要塌一半，要整座乌云渡，在夜里三更，从地图上抹掉。”

段晨领命时眼神凝重：“这一下，他们就退不回去了。”

柳闲轻笑一声：“不让他们退，才叫用兵。让他们退，那是放生。”

乌云渡，横跨寒溪之上，二十八道桥柱，五百步长，历来为北境最险要咽喉。

当年西羌南压，乌云渡破，边线后退三十里，如今这里却成了柳闲布下的“死锁”。

他不需要守，只需要让它塌，第三夜，风雪正盛，寒溪水涨，乌云渡上人影寥寥。

夜鹰山兵披甲而至，三十六人分散布点，在桥底深缝中藏入雷石与爆骨线。

一枚银令从北岸传来，段晨带着十人亲至，接令后望着桥身，只说了一句：“起。”

三更整，寒溪北岸火光一闪，轰隆——！

桥中断裂，雷声贯野，二十八桥柱崩塌十九，整座乌云渡，自中段断为两截，落入寒流之中。

碎木沉河，石梁飞坠，激起的水雾足足腾起三丈。

乌云渡断，消息传至前线，仅半日，斡古儿怒不可遏，拍案惊起：“他疯了！他断了我们自己人的路！”

亲卫低头禀道：“大汗传令，要你前军不可回撤，死守三天。他会绕道南谷，十日内修临时浮桥。”

斡古儿冷笑一声，眸色如冰。“三天？他是拿我们去换那座桥！”

副将试探问：“将军，要不要绕南线暂退……”

斡古儿抬头，眼中已无退意：“退？退去哪？现在不是我们不想打，是柳闲不让走了！”

边城守将楚怀安得到情报时，天刚亮，老将披甲未整，捧着火盆前的情报竹简，眼神深沉如海。“断乌云渡？真是狠招。”

副将低声道：“将军，柳太子这手棋太绝了，敌军现在没有退路，只能强攻。”

楚怀安点头，将盔扣紧，拎起身边一杆老枪，沉声道：“那我们，就陪他们好好打一场。”

边城前线，风雪怒卷，斡古儿率两万骑强攻城下，第一天连撞三阵，城墙不破。

第二日抛石车上阵，飞火十轮，却未烧开一道裂口，城墙之上，楚怀安亲披重甲，指挥如山，每退一步，必死一敌。

战至黄昏，斡古儿挥鞭怒吼：“这城是铜铸的吗？！”

副将拭血：“不是铜铸，是柳闲让人铸的。”

夜鹰主营，密室灯火微红，柳闲坐在沙图前，听段晨简报前线战况，手中却在翻着一本旧术书。“楚怀安守得住。”

他语气淡淡，指尖却停在咒图某处。“但不能只靠守。”

段晨低声问：“殿下准备接应？”

柳闲点头。“这仗我早知道会打到这一步，我早布了两翼援兵，现在该发了。”

他取出一封黑印信，递过去：“送给姜无衣，告诉她，从西北穿林，不打主力，只扰后营，夜间火起三道，她动一刀，我下五子。”

段晨接信时声音极低：“属下立刻去办。”

柳闲望着咒图，低声一句：“他们敢围我，就得准备被咬一口。”

第五日清晨，西北林中起火，斡古儿后营忽然警铃大作，粮队被劫，辎车焚毁。

他调兵欲援，却发现两翼同时起兵，像是早埋的地雷被人踩响。“是夜鹰——！他们从北线来了！”

斡古儿转身大吼：“谁说北线不能通？！”

午后时分，前线战鼓再响。

楚怀安望着北面城下尘土翻卷，忽听身后军旗鼓动，副将惊喊一声：“殿下到了！”

柳闲披甲策马，率千骑自北城后穿林而来，他马未停，目光一扫城下战局，抽出腰间长刃。“老将军守得好，这一下，该我动手了！”

楚怀安站在城头，望着柳闲战马破阵之姿，眼中竟带了些许感慨。“废太子？哈，这废得真不便宜。”

黄昏前，柳闲率夜鹰兵破敌中营，兵锋直指斡古儿指挥高台，敌军大乱。

黄昏时分，柳闲率夜鹰千骑直破敌中营，旗阵未立，斡古儿的高台已是一片乱象。

烟尘漫卷，血迹交错，战鼓未歇，人心已散，中军本是草原铁骑的心脏，今日却像被生生剜了一块。

斡古儿站在半塌的高台之上，手扶残旗，整张脸被风雪拉得紧绷。他眼中泛红，却不言一语。

他的亲卫想上前扶他，被他一手推开。“后营，还有多少粮？”

副将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了：“……两天。再问，南道还有几旗未归？约七千骑，归期不明。”

斡古儿深吸一口气，雪被他鼻息带得发烫，他低声喃喃：“巴图尔……你到底是来救我，还是送我？”

副将正要再言，忽听南侧远处响起爆雷，是信号，不是他们放的，是大周那边点的。

夜鹰中营，火堆之上正烤着一整只羊腿，油脂滴在炭火里，发出滋滋的响。

柳闲坐在临时议军台后，一手拿着骨节图谱，一手撕着肉，段晨拱手回报：“殿下，北线巡营的探子来信，说草原十三旗中，有两旗昨夜撤离，不受斡古儿调遣。”

柳闲咬了一口，咀嚼未停：“哪两旗？”

“是白焰与沙牙。”

柳闲点点头，把骨头往盘里一丢，站起身抖了抖披风。“这俩旗我记得，当初入南线，是被巴图尔强行编进斡古儿麾下的，他们本就不是他旧部。”

段晨接道：“我们的人猜，他们怕斡古儿连累，也可能，已经另有投主。”

柳闲听完轻笑一声。“很好，越乱越好，命人备两坛雪梅酒，六坛干粮，找原沙牙旗里那个叫图萨的将头，给他送去。”

段晨略惊：“您要招他？”

柳闲没看他，只转头望向战图边缘的一圈红线。“我不招他，他就得回去送死。”

“你去告诉他，归我者，有营、有饷、有子嗣可带、有旗帜可挂，归了大周，不是奴，是将，我给他一个名头，叫——归化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