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晨随即补上一句：“斥候来信，斡古儿调两万骑，正压向南山。”

柳闲点点头，唇角带着一点凉意，随手将袖口扣好。“打东线是试探，攻南山……才是真刀子。”

姜云听到这话，眼神顿时收紧，脚步缓了一步，却还是问出声来。“南山镇才四千兵，楚将军前日才刚退热伤，还在城中养着。”

柳闲不语，只是拿起笔，在图纸边缘写了两个字：“断水。”

随后，他轻声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讲一桩春日旧事。

“草原军耐寒耐冲，唯独不耐守战，一旦落了困局，他们会乱，我不要他们破南山，我要他们进了南山，进退不得。”

段晨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去调夜鹰援兵，咱们再增个千人。”

柳闲摆手。“不用动夜鹰，让锦衣的人去。”

“我要他们夜里潜营投毒，把那一带河水搅浑，不需多，搅一天就够，这水毒发得慢，但能叫人半夜发烧，晨起无力，口干如火。”

“等到草原骑兵醒来，才发现他们马不走，人也起不了，口里还冒火，再去堵他们后路，撤水车、毁井口……三日后，他们不败也得退。”

姜云听得心惊，眉头皱了皱，却也没插话，只悄悄倒了一盏热茶递过去。

段晨低头应命，退下时眼中闪着一点压抑的战意。

夜色浓重，锦衣密卫于后夜入山，身披夜袍，脚步无声，悄然游入山后古井与小溪之间，山下溪水缓缓流入镇中水渠，是草原军最依赖的补给口。

他们没有动刀，而是将准备好的慢性瘴粉洒入水中，再封口隐退，全程不留半点痕迹。

次日清晨，南山镇外，草原营中。

斡古儿立在主帐之内，看着地图上的东山西谷，一指点在镇南的低口。

“分三翼攻镇，先破前墙，再用火箭引动镇中粮仓。他们若出城应战，便调中军斜切，封回撤之路。”

副将应声，语气却微微迟疑了一下。“将军，我军昨夜多人腹中发热，喉干难忍，马匹也显躁动。”

斡古儿皱眉，看了一眼军医呈上的药卷。“是水不洁？还是气寒成热？”

军医也摇头，脸上有些不确定。“属下不敢断言，只怕……中了瘴气。瘴？这鬼天气也能生瘴？”

斡古儿猛地一拂袖，怒道：“传令，全军用马缸烧水净饮，出战推迟一日！”

但这一日，仅仅过去半日时间，军中已倒下数百轻骑，眼冒红丝、嘴唇干裂。

马匹躁动不止，辎重运输延迟，整座军营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与乏力。

而镇中，楚怀安立于南门之上，虽身裹披风、身影微颤，眼中却满是肃杀。“告诉柳太子，他这手棋，老将我佩服。”

副将低声道：“将军，敌军今日无动静，是不是……中招了？”

楚怀安没有回话，只一挥手。“照原计划，明日黄昏，西北门开门三百步，引敌半渡，再起围阵，通知所有兵，今晚歇足，明日一击。”

第三日，草原联军按原定计划发起攻势，但出营之时便显得步履浮动，人马俱困，马蹄重而喘息重，战鼓未响，军心已散。

南山镇外，楚怀安亲披甲胄，立于镇北小岭，左手执旗，右手持刀。“等他们再近百步，开西门，放他们入！所有人听令，不许追，不许打，放他们进来！”

那一刻，敌军仿佛真得手了，欢呼声、马鸣声接连响起。

可就在他们杀入镇内半刻之后，城东突然升起两道红光，夜鹰伏兵、镇中反斩军，同时发起内外夹击。

楚怀安长刀一挥，振声而喊。“关门！围歼！”

南山镇大门轰然合上，四面八方刀枪如林，草原军瞬间陷入狭巷之战。

毒未解，水未饮，三万骑兵，此刻连一千精锐都未能冲出包围，只在小镇之中来回碰撞。

巷战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当黄昏落下时，草原军被迫弃镇而逃，死伤数千，重伤者更难计数。

斡古儿带着残部北撤之时，整个人几乎跌落马下，怒吼着砸碎了手中长刀。“柳闲……你到底设了多少局！”

夜幕重归，南山镇火光未熄，楚怀安静坐于一座小茶馆外，脚边是他斩下的第三把敌军将旗。

柳闲来了，一身便袍，手中提着一壶未开的桃花酒，他坐下，笑着将酒壶递了过去。“老将军，这仗，您打得漂亮。”

楚怀安没接酒，却回望他一眼，语气平静而沉稳。“我能打，打不过你这手局，你没调兵，没动人，就让三万敌军自乱阵脚。”

柳闲轻笑，伸手给他斟了一盏，语气仍旧温温淡淡。“我只是让他们不舒服，不舒服的人，就很难赢仗。”

姜云随后赶来，见他脸色苍白，立刻扶住他肩膀低声道。“你昨夜熬了整夜，又不肯歇，现在也不许我煮药，非要喝酒。”

柳闲眨眨眼，望着远方的山脊。“王妃放心，我喝的是好酒，今晚我不咳。”

段晨此时也到，将斡古儿退兵情报送来，言简意赅。“草原三军已退至凉泉岭，未设新营，只暂驻，另，巴图尔未发军令，只遣使前来问罪斡古儿。”

夜，终于落下，漫山雪色死寂，林风呼啸如鬼啼。

东岭林口，段晨一身夜甲，抬手示意，火油洒地，火折紧握，他眼神冷漠：“火起为令，刀下不留。”

轻骑潜伏林中，一匹匹战马嘴缰封布，不发一声。

而山谷那头，是斡古儿的右翼副营，灯火通明，守备散漫，几名草原兵正围炉饮酒，语笑喧哗，未曾察觉——杀机已近。

“点火。”段晨低声一喝。

下一瞬，火光腾起，夜空爆燃！林口火阵爆响，火焰狂卷成线，照亮黑夜中的刀锋。“杀！”

三千玄甲破林而出，刹那如猛虎下山！副营惊醒，军号未响，营帐已破，火焰烧裂夜空，惊马嘶鸣！

敌军慌乱，仓皇披甲，才出营口，便被刀锋斩首当场，段晨率先冲锋，火铳对准敌骑连响三声，敌军头阵彻底崩溃。

与此同时，南堤河岸，楚怀安轻抚老马脖颈，低声道：“开封。”

十余名老兵手持火瓶，顺河潜行，翻过岸堤，将油囊投入马厩和粮仓。

“放！”楚怀安低喝。

十余道火光应声而起，燃爆声震彻整个河岸！“断粮、烧马、乱其根本！”